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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嘛都行（第1页）

你想干嘛都行

云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了平安夜前夕，孟里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走出律所时，沈灼提了个烤红薯在便利店门口等他。见孟里笑着朝他跑来，才把围巾取下来系到了他光秃秃的脖子上。

“我围巾忘楼上了，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孟里转身就要回去，被沈灼反手拉进了怀里。“我不冷，快吃。”沈灼把红薯递给他。

“要是明天也下雪就好了。”孟里边啃红薯边憧憬道。明天就是他和沈灼重逢後，陪沈灼过的第一个生日，虽然是工作日得上班，但他已经计划好了，下午提前一小时回家下厨给沈灼做顿生日饭，然後再去看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虽然听上去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安排，但这也是他一直想过的生活。

隔天下午五点，孟里照原计划提前下了班，正准备回家做饭，却在下电梯後接到了蛋糕店电话，说平安夜外卖配送人员紧张，问他是否有时间自己去取一下蛋糕。蛋糕店在河东，但现在过去也来得及，为了不耽误晚上给沈灼吹蜡烛许愿，孟里打了个车过去。

平安夜临近饭点的路况比孟里想象中还要糟糕，中途沈灼给孟里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麽，他提前去订座。孟里还惦记着自己叫的那堆外卖食材，想给沈灼一个生日惊喜，让他回家就能吃上自己做的热腾腾的饭菜。便打马虎眼说他还没想好吃什麽，晚点到家再说。

“一到节假日就堵得很。”途径云市一桥，出租车师傅一边抱怨一边给人发微信，孟里摇开车窗想透透气，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摇摇晃晃地坐在栏杆上，好似风一吹，下一秒就会消失。

“停车！”孟里呼吸一滞，赶紧叫出租车师傅把车停到应急车道，打开车门越过防护栏朝後方的女人跑去。女人特意挑了个人少的口子，这会儿正双手紧握栏杆，满脸泪水地看下脚下的江水，见有人要来阻拦她，立刻发出了惊恐的警告。

“站住！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女人愤怒道，“天底下男人没几个好的，少在这儿闲着没事逞英雄……”话音未落，又哭出了声来。

“好，我不动了。”孟里停住步子，双手往下压，示意他会听她的不再过去，让女人不要冲动，女人这才重新看向了他。

“我跟了他七年，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今年三十岁整。”女人哽咽道，“我陪他到处打拼吃苦，好不容易结了婚，买了房子，上个月孩子才出生，眼看一家三口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昨天晚上，我无意间翻开看他手机，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我怀孕期间跟不同的男人聊骚，甚至约他们出来发生了关系！”

“他和那些人说的甜言蜜语，比七年跟我说的加起来还多。给那些人发的红包金额，都是我平时省吃俭舍不得花的！这些就算了，可他竟然还说自己其实根本对女人没什麽感觉，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才找个人凑活过日子……”

女人冷笑了一声，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我做错了什麽？你告诉我，都这样了，我这个失败者，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有。”孟里坚定道，趁女人暂时没看他，赶紧往前迈了一步。“你没做错什麽，你只是受害者，不是失败者。在你人生目前走过的路上，你已经竭尽全力走到了现在，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你比那个戴着面具伤害你的男人强太多了。”

“想想你才一个多月的孩子。”见女人依然在垂头哭泣，孟里又往前走了一步。“想想他如果他刚来到这个世上，就像我一样没有母亲。在未来漫长的几十年里，每当害怕丶紧张丶孤独丶痛苦，被人欺负的时候，只能自己躲起来想你，想象自己如果有母亲，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女人瞪大双眼，缓缓擡头看向孟里，孟里继续说道：“但你有必要活下来，不光是为了你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才三十岁，比我大不了几岁，你是不是也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美食没吃过，很多裙子没穿过，很多口红色号没用过。”

“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要因为过去的你没有上帝视角，没有提前预判和避免到什麽而责怪自己。”孟里伸出手，“下来好吗？相信我。我是律师，我会尽力帮你。”

这天晚上，女人从栏杆上下来後，孟里带她去了一家附近的比较隐秘的咖啡店，要了壶热腾腾的蜂蜜柚子茶，花了快四小时，听这个叫何晨的女人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委屈，了解她本人接下来的真实意愿，告诉她需要冷静下来提前收集的证据和材料。

女人离开咖啡店後，孟里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给雷涛的朋友，事务所带他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请求他接下来的协助。电话那头的人，知道孟里正在主动和沟通客户，并想要全程跟进这个案子，欣慰地承诺道会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二十二岁的孟里，站在律师生涯的开端，尚且无法仅凭个人的资源和能力将那些深陷泥潭的人从困境中拉出来。而他当下能给到的最大支持，就是去看见他们，走近他们，理解他们，再全力以赴地帮他们争取合法权益。

「80%以上的男同性恋者迫于传统结婚和传宗接代的压力与女性结婚，不会在婚前告诉未婚妻自己的性倾向。他们违背“夫妻相互忠实的义务”，不仅对自己造成伤害，也侵犯了配偶的知情权丶配偶权甚至健康权。

「超9成的同妻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状，超1成的同妻有过自杀行为。受传统观念丶法律规范丶经济问题等因素制约，她们大多选择沉默，忍受冷漠甚至暴力的丈夫，少性甚至无性的婚姻，以及性病丶艾滋病的威胁，陷入痛苦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即使“逾九成人遭遇过家庭暴力，三成人在婚姻中没有性生活，也仅有三成人选择离婚。”因为这些可怜的女人被子女丶经济丶家庭的各种压力所胁迫，以至于下定决心离婚的人少之又少。而那些愿意接受事实，走出困境的人，本身就极少数试图自救的人。」

「我们不能因为《婚姻法》中现阶段没有明文规定保护同妻这一弱势群体的条例，就装作看不见她们承受的巨大压力，造成的精神损失。不能因为“同妻”婚姻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欺瞒，因为立法的空白和取证的困难，让“同妻”离婚时无法因被欺瞒而获得赔偿。」

「如果我们漠视她们遭受的生理和心理的煎熬，如果我们不能保障她们的合法权益，如果有一天，她就是你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就是你本人。」

沈灼过来接孟里时，咖啡店正准备打烊。孟里刚借咖啡店老板的笔记本整理完一部分案情记录和文献条例，按下了保存键。看到沈灼坐在对面看着他，才想起之前来咖啡店的路上他已经告诉过沈灼自己在外头忙工作，还把咖啡店位置也发给他了，他不想让沈灼担心他。

“对不起。我本来是去取蛋糕的，我还买了菜准备给你做生日饭，电影票也买好了……”孟里讲了几个小时的话，当下喉咙有些沙哑，心绪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和沈灼重逢以来，陪沈灼过的第一个生日，可现在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回家。”沈灼起身牵起孟里的手，路过咖啡店门口的橱窗时，买下了里面剩下的最後一块切角蛋糕。

孟里回到家，看到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沈灼把它们拿去电磁炉上热了一回再重新端出来，孟里才意识到他点的食材没被浪费。糖醋排骨丶虾仁炒蛋丶香辣鱿鱼丶拔丝地瓜丶白灼菜心，五个菜里有一个糊了，一个咸了，一个没太熟。

“太好吃了。沈灼，你真是样样都很天才。”可孟里还是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感动得狼吞虎咽道。他是真饿了，就算不饿，一想到这是沈灼人生中第一次为他下厨，一想到在刚过去的几小时里，沈灼在这个小小的竈台前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也能吃个底朝天。

晚上俩人没回城中村，就在这边过的夜。眼看着沈灼的生日只剩十分钟就过完了，孟里连头发来不及吹干，赶紧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很大的纸盒子。盒子上用马克笔写着「沈灼生日快乐」六个大字，沈灼一边帮孟里擦头发，一边看他打开纸盒。

满满当当一盒子画材映入眼帘时，沈灼的眼神凝住了。厚厚铺满的画纸，成捆成捆的画笔，高高摞起的橡皮丶上百种颜色的颜料，被孟里严丝合缝地卡在了这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盒里。

“这是五年加起来的生日礼物。”孟里指给沈灼看，“我不知道你喜欢画什麽类型，所以每年买的不一样，但是颜料年年买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保质期，反正我都放一块了。正好今年都放满了。”

沈灼盯了眼前的画具有一两分钟，但一直没说话，孟里怕他多想，着急忙慌跨坐在他腿上，搂住他脖子喃喃道：“你不要有压力，我买这些只是因为你喜欢画画，不是要你画多少张画，成为多厉害的画家，或者去做跟画相关的工作。”

孟里亲了亲眼前的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不做想什麽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平安健康地活着，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沈灼，我特别爱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