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惹人厌烦。
甚至极其具有传染性,裴煜心想。
可此时,那副冷峻的眉眼锋利如刀,浑身戾气有如实质,沉沉视线如乌云压来。
“你再说一遍?”
路凛洲一字一句,仿佛要把每个字都拆分嚼碎在嘴里。
裴煜定定回望着他,平静的眼眸映出一张几近失态的脸。于是他敛下眼睫,又看到路凛洲因紧攥成拳而筋脉暴突的手背。
比起躲避近在眼前的危险,他更急于为自己的视线找到合适的落处。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让路凛洲更好受一些。
他并未动身躲闪,甚至没有一句多馀的解释,可预料之中的狂风骤雨没有到来。
他再次擡眸,路凛洲早已别开了脸,额角青筋绽开,连腮侧都绷出了明显的淡红血管,下颌线削薄锋利得像刀刃。
割得眼睛生疼。
半晌,路凛洲绕过他走入包间,带着所有火气一起偏移了方向。
裴煜不打算参与父子俩的事,还没展现出想从大门出去的意图,一只手先从身後横过来,牢牢攥住他手腕,寸寸收紧。
裴煜受力回头,可路凛洲仍背对着他,让他再看不见任何濒临爆发的情绪。
路凛洲拉着裴煜,又往包间里走了一步,逼近沙发上的路城。
他不再忍耐,语调却平静下来,隐含着风雨欲来的危险:“路城,你再说一遍?”
裴煜闻声,怔怔地转过身。
路凛洲连分给他一眼都不愿,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
裴煜也不多言。
而心里再清楚不过,那句话,他想问的分明是自己。
至于路城,他压根不清楚路凛洲在外面听了多久,想让自己再说一遍的究竟是哪一句话,但他心里门儿清,无论哪句话都不适合再说一遍。
而且,哪怕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在震惊中宕了机,双目僵直放空,仍被路凛洲发散出来的怒火激得浑身战栗。
路凛洲一步一步靠近他,缓慢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恍惚的视线慢慢聚焦到被路凛洲护在後方的男人身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裴煜则低眸看向那只因用尽全力而颤抖的手,以及自己被掐得血流不畅的手腕,忍着痛一言未发。
比起护着他,路凛洲的目的显然更在于制住他,以防他偷偷离开。
“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路凛洲仍目视着路城,他身後的裴煜却侧了侧脸,更为清晰地听见了下一句警告,“现在,别惹我。”
裴煜猜测这话的意思是不准自己离开,眉头却无端颦起,错误的判断也在几秒後得到了证明。
伴随着男男女女的惊呼,腕上一空,路凛洲毫无征兆冲了出去,一把拎起沙发上的男人,像扔沙袋似的狠狠一甩。
“路城。”
路城常年沉浸在温柔乡里,尽管天生一副峭拔的骨架,可疏于锻炼又年长几十岁的他根本无从招架年轻有力的儿子。
而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此时此刻浑然变成了来自地狱的恶鬼。黑色的皮鞋缓缓碾过地面,带着索命的气势一点点朝他逼近。
“你再说一遍?”
分明是个问句,但任谁听了,都不禁怀疑他不是想得到什麽答案,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发泄的由头。
其他光彩照人的年轻男女霎时间噤若寒蝉,瑟缩着团抱在一起,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出声应答。
而那位保镖显然是认出了路凛洲,也清楚他与路城之间孰轻孰重,值此危急关头仍失职地躲在大门那边。
路凛洲足尖轻擡,踩住路城的胸膛。
在路城以为路凛洲就要这样狠狠碾下来之时,後者却不紧不慢放低身子,笑了。
“再说一遍?”
在整个包间里,唯一有能力且能够拦下他的只有裴煜一人。
裴煜也在刹那间明白了那句“别惹我”的深意:要是自己胆敢插手,路凛洲绝不会再留情面。
但裴煜仍旧坚定地大步上前。
他已经看清了路城是什麽垃圾货色,自然不想当着路城的面和路凛洲动手,平白害得彼此丢人狼狈。
因而,他在一步外停顿,并不伸手阻拦,只淡淡开口道:“我可以再说一遍…但你,你确定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