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的脸色立马僵了僵。
路凛洲轻点手机屏幕,注意到小红点挪动了几米。
傍晚时分,不知何时聚拢的黑云低低碾过城市,将夜晚来临的时间提前。
记者盖上笔帽,结束这场采访:“那麽路总,采访就到这里了,再次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邀请。”
路凛洲比他先一步站起来,随意披上风衣:“嗯。”
出门时,记者撑了撑玻璃门,恭敬目送路凛洲从自己身前走过去。
他看起来是要离开,可转头又在伞篷下的户外椅坐下了。
记者疑惑地多看了两眼,路凛洲悠闲叠起长腿,拿烟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到了点烟的时候就没那麽自若了。
头顶阴云密布,朔风仍旧凛冽,吹得坚实的伞篷噼啪作响,微弱的火苗只坚持了堪堪半秒。
咖啡店这种公共场所全面禁烟,路凛洲的车可能也不在附近,所以才选择在路边抽烟,顺便等司机吧。
心思几转,记者最後告别道:“那我就先走了。”
馀光里,终于有一缕青蓝的火焰在手掌的庇护下幸存,给白色的烟管染上一点猩红。
白色烟雾转瞬便在风中逸散,享受得半眯起的黑眸总算有了一丝人气,然而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更没人接话。
记者拢紧衣领,低下头顶着风,没入下班返程的人流里。
路凛洲将第三支烟摁灭在肮脏的公用烟灰缸里,GPS的小红点又有了动静。乌云似乎也有所感应,猛然撕开一道裂口,狂风陡止,暴雨倾盆。
裴煜向理发店的工作人员借来一把伞,走入大雨中。
黑沉的大伞将男人的身形遮去一半,尽管如此,即使不关注手机屏幕上红点的位置,路凛洲的视线也能轻易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偏不倚落到街对面那双笔直的腿上。
那双腿沿着长街渐渐走远,他仍坐在原位默默看着,不为所动,唯有眸光越来越沉。
裴煜在斑马线前停步,身旁的红灯把他朦胧的倒影打在水泊里。伞面稍许倾斜,显示出他的目的地。
是斜对面的那家咖啡店。
路凛洲的视野被倾斜的角度拉窄,车辆飞快穿梭留下残影,遮蔽打着黑伞的男人。
路凛洲不慌不忙看向手机。
蓦然一道鸣笛声刺破雨幕,尖锐刺耳。他皱了皱眉,掀眸的瞬间,一把黑伞在半空中倒转,跌落在车流中。
喇叭声此起彼伏,车灯闪烁摇晃,喧嚣鼎沸。
身体操控住恍惚的大脑,一根无形的线把路凛洲从椅子上提起来。
毫无所觉的几步後,他从停靠在路边的深色车窗玻璃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没扣上的风衣,任凭雨水濡湿的前襟,贴在脸侧的乱发。
失态的狼狈展露无遗。
他强行顿住脚步,收敛起所有表情,低下头擦拭手机屏幕上阻挡视线的雨滴。
可雨水滴落的速度太快,细细密密,擦完一滴又是一滴。
等他勉强看清红点所在位置,一把张开的伞正好从身後递来,仿佛从天而降的移动庇护所,霎时隔绝沉沉冷雨。
暴雨未曾有过片刻停歇,然而,他突然不能再听见雨的声音。
男人温热的气息裹住他冰冷的後颈。
“我想你没带伞,过来接你。”几分责备含在无奈里,唤醒搁浅的思绪,“怎麽不打伞就出来了?”
接着,裴煜解释自己从後方出现的原因:“好像有人碰瓷。斑马线那边堵得水泄不通,不让人过了。”
伞下的一方空间里,秋雨的阴冷仍在蔓延。
路凛洲黑发半湿,缕缕分明。刀削般的眉眼锋利不改,墨黑的眼比平时更暗,或许是因为泛白的唇,没来由少了几分凌厉。
作为撑伞的人,裴煜跟上突然迈开步伐的路凛洲,硬是没让一滴冷雨飘洒进来。
裴煜随时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及时拽了前面的人一把。
这一拽太急,没能控制住力道,饶是路凛洲这样高大的男人也是一个踉跄。从後方过来的车辆带着劲风呼啸而过,淤水被车轮重重碾过,水花飞溅。
路凛洲回过神来,看到几滴渐上鞋面的污水,耳边是裴煜的一声“小心”。
既然已经将胳膊拿到了手里,裴煜顺势举起来闻了闻,後说:“好像没烟味。”
转而又否决自己的猜测:“外面风大,又过了这麽长时间,有烟味也早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