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和阿岩也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人群的目光也随之汇聚。
“小满,”李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尽量放得平缓,“出来吧。我们…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厚重的、隔绝内外的轿帘,被一只瘦小、苍白、微微颤抖的手从里面缓缓掀开。
穿着那件明显过于宽大、沾满泥泞的主母旧袍,小满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八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因为用力而微微白。
她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袍子里显得更加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那双原本懵懂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悲怆的沉静与坚毅。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兽皮书册——《幽燔骸谷十年展纲要》。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身影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管事看着小满,看着她怀中那本宛如千斤重的书册,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与决绝,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他身体剧震,踉跄一步,猛地单膝跪倒在冰冷潮湿的黑土上!
不是跪小满,而是跪她怀中那本纲要所代表的人,跪那份沉甸甸的托付!
“主母…”一声悲怆到极致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老泪纵横。
小满看着跪下的李管事,小小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那本厚重的纲要,递向李管事。
李管事颤抖着双手,如同接过世间最神圣的圣物,无比珍重地捧起。
他缓缓站起身,将《幽燔骸谷十年展纲要》高高举起,让它在浓雾弥漫的昏暗中,如同一个不屈的图腾!
“我们——活下来了!”李管事的声音嘶哑破裂,却蕴含着火山爆般的力量,穿透浓雾,砸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此地,名‘燔骸谷’!此谷,便是燎原之火种!是陈伯、是阿岩、是路上倒下的每一个兄弟姐妹…用命换来的生路!”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疲惫、悲伤、却渐渐被点燃的脸。
“主母…”李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与无上的崇敬,“她从未在轿中!她以身为炬,孤身一人,引开了所有追兵!她将自己…变成了最耀眼的靶子!用她的命…换来了我们这一线生机!换来了这燔骸谷!”
“轰——!”
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石墩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阿岩张大了嘴,眼神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刻骨的痛楚和愤怒!
那些曾对主母“躲藏”有过疑虑的人,此刻羞愧得恨不能钻入地底!
“不…不可能…”石墩失魂落魄地喃喃,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主母…主母她…”老王头等老人已是老泪纵横。
小满向前一步,站到了李管事身侧稍前的位置。
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悲怆和崇敬的背景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坚韧。
她看着悲痛、愤怒、难以置信的人群,用尽全身的力气,稚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主母…会回来的!”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划过苍白的小脸,“我们…要按书里写的!把这里…建好!等主母回来!”她的小手死死指向李管事手中的纲要,“为…为陈伯!为阿岩哥!为路上死去的…所有人!报仇!”
“报仇!”
“等主母回来!”
“报仇!报仇!报仇!”
小满的话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对主母牺牲的无尽感激、对复仇的强烈渴望,瞬间被点燃!
人群爆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浪在浓雾弥漫的燔骸谷中回荡,仿佛要将这死寂的灵绝之地彻底唤醒!
李管事擦去老泪,眼神化为钢铁般的决绝。
他接口怒吼,声如惊雷“不错!记住此恨此志!记住主母之牺!十年!按主母之策,十年内,我燔骸之火,必焚尽世间不公!凡人之力,必碎仙枷!”他猛地挥手,指向这片荒凉的土地,“现在!拿起家伙!伐木!造屋!建我们的家!建我们的堡垒!建我们复仇的根基!开工!”
“吼——!”人群爆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悲伤化为动力,绝望燃成希望。
男人们抓起简陋的工具扑向那些扭曲的巨木,妇孺们开始清理空地,收集材料。
燔骸谷,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死地,第一次响起了凡人造福(伐木)的铿锵之声!
石墩狠狠抹了把脸,将巨大的悲痛压入心底,转身怒吼着指挥防御工事的搭建。
小满则被李管事带到一旁,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厚重的纲要第一页,小小的手指划过那些复杂而有力的字迹,眼神专注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