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文有晴,对心腹道:“一起收拾了。”
雨停了,乌云散去,一缕阳光照在血染的刑场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崔君整理了一下朝服,从容离去。背后,侍卫们正在清理尸体,冲刷血迹。明天,这里将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有些人,永远不会忘记这个雨日的刑场。
算计
“所以,崔君集喜欢我?”文有晴不可置信地反问沈自节。
“他要是真喜欢我,干嘛退婚?他当年差点逼死我!你不是不知道!”文有晴否认道。
“你先别急,也别气。男人都是贱骨头,他大概是见到了你的好,觉得后悔,”沈自节抓住文有晴的手,直视着文有晴的眼睛,“我们必须利用他这点,把他的价值利用殆尽。”
沈自节,她倾心相许、全心依赖的男人,难
道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那些温情脉脉,那些深夜密谈,那些他为她梳理世家脉络时的专注神情,都只是扳倒世家大棋中的一步?文有晴觉得可怖,轻轻摇头,用力把手抽出来,“先不说你的这个假设有多荒谬,你把我当什么?可以随时推出去的工具?”
最后一夜,他们闹得并不愉快。
文有晴起身便要离开。
“你想想旬阳的百姓!”一句话止住了文有晴的脚步,“世家的一个鼻息,对他们来说就是狂风,他们活不下去。我们来这一趟,总要做点什么的……”
“我在咱们那儿就是个废物,在这我一样可以是个废物。我活着已经很累了,我管做什么有价值,做什么有意义?”文有晴摊开双手,“别道德绑架我!我就是没理想没目标没行动的三无人员!”
“好,你就算为了你自己,也要扳倒他们。如果不是我出现,你能活着离开文家吗?你能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吗?你甚至连席地而坐都会被人批判不类贵女!你自己活得不憋屈吗?”
真是艹蛋的时代!
每一点都被沈自节说到痛处,文有晴愤愤转头,愤愤走过去,愤愤地重新坐下,“继续说!”
所以在沈自节斩首前夜,走投无路的他们商量出来最逊的办法,利用崔君集的占有欲,让他帮文有晴扳倒世家。
可这远远不够,让本阶层的人痛恨他的阶层,一定是和他自己利益有关。王家的压迫,王定安的控制与监视,王氏的漠视和期待……种种,都会是干柴,为最后的火引子喝彩。
文有晴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有伤口,但没有断头台的冰冷,没有淋漓的鲜血。
这不是刑场。
她也没有死。
她躺在一张雕花檀木床上,锦被柔软,帐幔低垂。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光影。远处隐约有鸟鸣声,宁静得令人心慌。
文有晴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雅致的卧房,陈设精美却不浮夸,墙上挂着山水画,案上摆着青瓷花瓶,插着几枝初绽的白梅。
她掀被下床,发现自己虽穿着一身简单的素白寝衣,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潋滟微光。
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外面是一座精巧的园林,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布局雅致,显然出自大家手笔。园中无人,静得出奇。
这不是梦。指甲掐入掌心的痛感太真实,空气中淡淡的梅香太清晰。
可她明明应该已经死了。
被剑雨射中,又被崔君集补了一剑,胸口的伤口还在,也在隐隐作痛,她怎么可能没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见到文有晴站在窗前,吓了一跳,随即笑道:“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主人。”
“等等!”文有晴叫住她,“这是哪里?谁带我来的?”
“是张公子。”小丫头回了一句,便匆匆跑开了。
张?她不记得认识姓张的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开锁的声音。文有晴迅速退回床边,抄起了桌上的花瓶。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光而立。高大挺拔的轮廓,步步走近的沉稳姿态,即使看不清面容,文有晴也立刻认出了来人。
崔君集。
待他进屋,才看清他穿着一身湖蓝色常服,金线绣着暗纹,贵气逼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种审视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热度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阿晴。”他开口,声音低沉磁性,“你醒了。”
文有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崔大人,这里是何处?还需要隐姓埋名?”
崔君集走近几步,在她面前停下。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这里是我的别苑,很安全。”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像是在确认什么,“你已经‘死’了,从现在起,你是张家的表妹,我就是张禄。”
文有晴极其戒备:“你从刑场救了我?要我做什么?”
崔君集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自己的卧房一般,他随意坐下,喝着刚斟好的茶:“你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这句话让文有晴几乎想笑出声来。当年他退婚时,可曾考虑过那可能会逼死她?还真是应了沈自节那句“男人就是贱”。
“崔大人,我可是钦定要犯,窝藏我等同于谋逆。”
崔君集的眼神暗了暗,眼中甚至有挑衅和得意:“今年是平康元年,昌乐年份的事情,早就随着先帝带进土里去了。从现在起,你安全了。但你暂时必须留在这里,不能离开这座别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