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页。有绘着星象的图纸,有记录各地风物的笔记,甚至还有几篇关于民生经济的策论——全然不同于书院里教的那些八股文章。
最让她震惊的是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云游先生可能经过的路线,旁边还用小字写着各地的历史典故、物产民俗。那是沈来惜花了多少日夜才整理出来的?
文有晴一页页翻看,指尖微微颤抖。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认真的一面,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那些独到的见解,都让她陌生又欣慰。
“娘,”沈来惜跪了下来,“儿子不孝,不能常伴膝下。但我必须去,否则这一生都会后悔。”
那一刻,所有的担忧、不舍、疑虑,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扶起儿子,替他拍去膝上的尘土:“去吧。”
沈来惜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有晴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带着,娘的护身符。”
她转向山中人,深深一礼:“先生,就拜托您了。”
云游先生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态,郑重还礼:“夫人放心。”
分别的时刻终究到来。沈来惜背起行囊,一步三回头。走到村口时,他忽然跑回来,紧紧抱住文有晴。
“娘,我会想你的。”少年的声音哽咽了。
好不容易分开后,沈来惜也轻轻抱了抱崔君集,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轻声道:“师父,我要真的是你儿子就好了。”
崔君集微微一怔,心中的酸涩和苦楚更甚。他一直无法面对这个孩子,如果和孩子说出真相,他会怎么看他的生身父母;如果不说,他永远只能是个外人,寄人篱下。
最终,崔君集只是拍了拍沈来惜的背,“在我心里,你一直是。”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化作天地间的一个小黑点。
崔君集揽住她的肩:“回去吧。”
马车缓缓启动,文有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杏林。来年春天,这里的杏花一定会开得很美吧。
她忽然明白做母亲的感受,一个孩子,他必须看着父母逐渐衰老的背影。而一个母亲,她必须学会把脐带剪断,生物意义和精神层面上。
“来年杏花开时,再来看看。”她说。
马车里,崔君集握住她的手:“好。”
铁血
深冬的庭院里,屋内还有几株绿菊开得正好,懒懒地映着斜阳。
文有晴坐在廊内的软椅上,身上搭着崔君集今早出门前坚持要她披的薄毯,手中捧着《民官新义》,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近来她总觉得身子懒怠,晨起时偶尔会感到一阵恶心,食欲也不振,她只当是近来为官员选调制度劳心费神所致。
“夫人,该用膳了。”贴身侍女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走来,“这是大人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做的开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