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埋首在她后肩处,低声地说:“我说佳期之梦,你言无月之风,阿媱,我道浮生是为梦中寄托,你怕只管这世事,多在人为风行了。”
她听得半懂,但迎风笑得爽朗:“那这马叫‘风行’!”
“好,风行。”
如此一句,换她笑意更浓。
一路奔驰到自家马场拒口,在一处遮蓬檐下,留钟离未白在马上,她下马仰头问:“这暗处阴潮无光,你暂时一人等在这里,怕不怕?”
他道:“将军府的地界都不安全的话,晟誉还有哪里安全?”
尉迟媱听来十分悦耳:“旁人当然没有,就是没准暗卫会发现你。”
“那我就只说自己,不会让他们知晓你。”
她挑眉轻笑,搬弄他的腿和马镫,熟练地解扣调整起来,说:“长高了就要改一改马具长短,书一若是不会,就让他去叫个牙将。”等钟离未白合适地踩进马镫中,她抬腿抽出自己靴侧的匕首,塞他手里,“真到暗卫出手,哪还容人开口?主张的就是出奇制胜,速度为先,但你持它在手,暗卫近前也会自觉退下,不要怕,我很快,牵一匹就出来。”
匕首雕镂精细,镶嵌的玉石在暗处都仍有光泽,他两手握着,上面似还有尉迟媱的体温。
她不再耽搁,夜色中脚步如飞,跃动着就在马场附近消失了。
钟离未白等在原地,风声鼓鼓,一直望着尉迟媱消失的方向。明白她给自己调整马镫,其实还有如果他等得不支,就此打道回相府中去,她也不会多加计较的意思。
尉迟家的私有马场,白日经过,从外看来不觉有何异处。可现在旁观,钟离未白坐下的风行出自于尉迟家,此马立于马场边侧,竟完全不发出杂声,四蹄仿佛扎牢在地,连微小的踏步都没有,口鼻中也少有喘气。除了脖颈偶尔左右微摆,长时间里竟如站哨的士兵一般肃静。
马场围墙边,无丝毫风吹草动声,这实际是一种反常,就此足见铜墙铁壁之严密了。
“钟离公子。”
恭敬低声,突如其来响在身后,钟离未白正握紧手中匕首,风行也迅疾往前跺出几步。他攥绳回看,只见屋檐下,多出一道细窄的人形暗影,就洒在地面砖石上。
那人不露面,只是藏身墙后,仿佛是砖石上的影子在说话:“公子莫惊,是夫人派属下前来传话,少主玩性重,有时不顾轻重,公子要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可由属下护送公子先行回府。”
他心中十分诧异,沉默片刻,说:“这个时辰,将军夫人还未休息吗?”
声音训练有素:“公子,属下只传话,不回答问题。”
钟离未白慢引风行,平缓地说:“那烦请代为转达,阿媱来查京都秘事,即来即走,本不想惊扰夫人,才未曾回府探看,请夫人宽心。未白也谢过好意,但晚辈既已允诺阿媱,就不可失诺,也请夫人放心。”
暗卫得令,影子从地面砖石一闪消失,四下很快恢复寂静。
不多时,有轻巧的马蹄声靠近过来,钟离未白又引马掉头,尉迟媱竟是骑马从反方向来的。那是一匹通体全黑的马,毛皮的光泽如同新刷的墨漆,一路流光闪动直到蹄脚上方,体型分外强壮。
她说:“不错,有好好等我。”
“里面碰见旁人了吗?”
“估计只我能碰见他们,他们却没本事碰见我。”尉迟媱轻哼,拉近这匹黑马的辔头,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脖子,“防备还是不行,漏洞不小,等忙完东部回来,阿爹还得整顿。”
“要防住你,本就是难上加难。”
尉迟媱再添两声笑,回头又摸风行。她座下黑马,又是一身黑斗篷,更显英姿飒爽。
风里无声寂静,就此快要分别,她的黑马靠近,伸手掖一掖他的氅衣:“坐我这边来吧,我带你回府,我们下次见,就是献岁了。”
牵挂不可细说,他只道:“阿媱,你再回来时,我还在东苑等你。”
炽红
“什么?你确定是银鬃毛?”
今早严府祠堂祭祀过,严云渡得严尚书允许才离开。正准备去看妹妹,迎面来报的小厮就说起今晨微亮时,长宁街上似出现过一匹银鬃马匹,早间行走的人看过那飞驰的残影。
那还能有谁?他振袖背在身后,敛着眼角,神色复杂地看檐廊之下:“还说他身体有恙,成,又是搪塞人的借口,亏得微微还在担心他。”
说完继续往妹妹住处踱几步,但想想又不得不叹口气,转头吩咐人带上最近寻到的稀有药材,出府直奔相府去了。
但都到东苑门口了,书一却死死拦着不让再进。
严云渡将药盒提在前面,嬉皮笑脸说:“好书一,你也不想你家公子总这般生受病灾痛苦吧,户部掌管钱银
,寻觅到少见的好药,你不懂医,还是赶紧先交顾太医,看看能否就用吧!”
书一目光只在药盒稍做停留,眼中既无贪婪,也无让步。
“严公子的好意,相府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公子昨夜风寒加重,才刚歇下,若我现在带严公子进去,以我们公子待严公子的诚意,定会强撑相陪。因不忍公子病况加重,我只能不懂事,还请严公子只记这回都是我的不是,切莫怪到我家公子头上。”
他这般说来就是坚决不松口了,严云渡已经算是压着性子来的,到这里再碰壁,就嚷道:“什么风寒加重!说的是人还是马?你们这条长宁街,还有什么是真的!”
书一低垂的目光一颤,他竟知晓。正汗流浃背想对策,东苑里就忽然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