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睡,康星星洗好了碗筷就站在卧室门口挠胳膊挠腿,浑身刺挠,纠结好半天才试探着问:“月月,要睡一会儿吗?下午会困。”
“不要!”
他一听也就不说什么了,周月躺大沙发,他就坐小沙发,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看书,有时候也跟着她一块儿瞄几眼电视。
有一天他们看到梁以薰和季晴川结了婚,季晴川亲吻梁以薰,亲了好久,一颗颗解开梁以薰的衬衣扣……
周月像被烫了一样跳起来关了电视,黑了的液晶显示屏映出他们两个的脸,周月一脸严肃,柔软的眉毛拧成一团,康星星还傻了吧唧地盯着屏幕,好半天才低下头,默默地捡起书看。
“真丢人!”她僵着脖子喊,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谁丢人,什么事儿丢人,康星星还是沉默地看书,但她很快就发难了,斜睨着他,学母亲刁钻的模样质问:“你怎么不说话?”
康星星垂着眼睛,睫毛又密又厚,嘴唇也厚,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呓语:“不丢人,他们相爱,就不丢人。”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烤得她心情愉悦,忍着笑,到点儿跟着他一起出门上学了。
康星星会骑自行车,车是周天成留下来的,进口货,骑到现在那链条也光洁如新从不卡壳,周月就坐在自行车后座,搂着他的腰,车子在林荫路上行云流水般飞驰,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她眯起眼,困意上来了,干脆闭眼感受斑驳的树影在脸上掠过,仿佛化身小鸟飞过叹息桥,闻青草的芳香,花的芳香,还有他的芳香。
“猩猩。”
“嗯?”
“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康星星长久地沉默,
“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周月闭着眼皱起眉,不悦地大喊:“你是不是喜欢龙雪薇?她一直说你帅!”
“不是,是因为我和月月是兄
妹。”
“兄妹怎么了?”
“兄妹不能结婚。”
周月不说话了,那一个下午她都没再说话,放学了她自己背着书包就走出了校门,影子被夕阳拖得长长的,她走上桥,影子被青石台阶分成好几段。
不一会儿她的影子旁边出现了另一个影子,像尾巴一样跟着,她走快那影子也走快,她走慢影子也走慢,最后交叠在一起,“月月,不生气了嘛。”这次他没问她吃不吃糖葫芦,她也没理他。
天黑了,影子没了,他还是跟着,她能听到身后擦擦的脚步声,一直快到路灯下的时候突然变快,她的手被一个干燥厚实的手掌握住。
“但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过一会儿他讨好地憨笑着说:“和天天。”
“谁要跟你在一起?”周月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嫁给季晴川那样的大明星!不对,大明星太花心,我要嫁给大老板!”
康星星没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柔和的光晕像一个个水蒙蒙的月亮,他们像两只小鱼在海底游,游进家属院的拱形长廊,游在漆黑的海水中。
很久后康星星才说:“但我不会结婚的,我会在家等月月回来。”
“开玩笑,我都嫁给大老板了我回来干嘛?”
“嗯,”康星星在黑暗中傻呵呵地笑,“月月在大城市过得开心就别回来了,但要是月月过得不开心,就回来,我给月月做青椒土豆丝盖饭,给月月买糖葫芦。”
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真的变成了汪洋大海,没有氧气,周月觉得呼吸困难,耳边全是心跳的轰鸣。
她像牵线木偶一样抬起手在黑暗中搂住近在咫尺的胸膛,脸蹭到干燥的布料,还带着洗衣粉的清香。
她仰起脸,踮起脚尖,嘴唇触到一片柔软,她笨拙地按住那片柔软。
“我哪儿都不去,我不要嫁给大老板,我要嫁给你。”
她气喘吁吁,这是她最隐秘的心事,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话音刚落,她的唇瓣就被那片柔软吞噬,缓缓地柔柔地含着,像含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怕化了。
她张开嘴,那片柔软里伸出舌尖,粗笨又贪婪地裹住她软小的舌尖吸吮。
是她引诱的他,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她得意又害怕,想到母亲翻出洗衣机里沾了血的床单时那厌恶的表情,心尖涌出疼痛的快乐。
他粗砺的手掌在她发烧时是那么温柔地爱抚她额头,现在却粗暴地撸起她的衣摆,猛地拽下那一小片绵柔的布料,粗笨又凶狠地蹂躏,“好疼啊!”她小声叫,可他像没听见一样把她死死抵在身后冰凉的水泥墙,灼热的气息像野火从她耳廓蔓延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
她嘤咛一声,挺起胸膛迎合他,指尖揉进他发根,自豪地想起那天在商场内衣店,他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营业员阿姨狐疑地看他,再看她,好像他们是坏孩子。
“你们家大人呢?”她严厉地问。
“我爸死了,我妈不管我,我是我哥养大的!”她坦荡地扬起脖颈,从她手里半夺半拿地抽出棉质胸衣,昂首挺胸走进试衣间,而养大她的哥哥像等待枪决的罪犯一样低着头站在店门外。
她最后选了一条纯白的,只在搭扣处纹了一圈蕾丝。
“我扣不上!”那天晚上她在浴室的镜子前大呼小叫,他艰难地挪进来,挪到她身后,笨拙的粗圆的指甲盖扭了半天,扭出一头汗,才扣上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鼻尖往下淌,滴在她光裸的背……
水月亮一样的路灯在泪水里泡得模糊,一眨眼又变得清晰,变成了绿碧玺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