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比医学更管用的办法,我们一定会有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他眼里闪着光,偏执而神经质,“我要看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看你脸上长妊娠斑,我要那个孩子从你身体里出来。”
半晌,周月背对他轻笑一声,抚慰地拍拍他的手,“好啊。”
等两人囫囵着洗个澡再下楼吃饭,客厅的西洋钟已经敲响了八点。
现在家里菜肴到底没徐阿姨在的时候丰盛,就两三个菜,一道汤,江淮也从餐桌一头坐到了周月身边,他吃饭依旧沉默,可每回一抬头眉心就皱得更紧。
周月喂两个小男人吃饭,小的喝了奶她还抱在怀里不撒手,晃晃悠悠地哄他睡觉,她身上还有奶味儿,月娃子熟睡间闻着味儿了,本能地扒拉开她衣裳,吭叽吭叽往胸脯间拱,她就这么大喇喇敞着,一脸无所谓,抱着小的还笑盈盈地看着大的,盯着他别光吃肉,要多吃菜。
他看着她,想起她恶毒放荡的笑和冰冷的头骨,身子却像白云般柔软,温暖地包容他,裹着他,似万劫不复的泥沼,也似漂泊半生的归宿,一场翻云覆雨冰与火交织,魂灵头在地狱天堂间飞了几个来回。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她刚刚睡醒时还迷糊着的那个拥抱,那个拥抱比器官的碰撞还要令他饥渴,也令他悲伤,因为那一刻她似真似假的爱与思念,她跳动得似乎比往日快一些的心脏提醒了他,他们这些年每一次翻云覆雨,她通红痉挛的身体,她娇媚的呻吟,她因各种原因臣服于他胯下时那让人看了就想弄死她的表情……这一切都如工业糖精般虚假,廉价,浮于表面且不值一提,而他在她身上所见到过的,唯一的真正的滚烫而炽烈的,她一次都没给过他,而那不过是多年前戏台下,海棠前,她的一个笑。
“看来你是不饿。”江淮夹一筷子青菜,面无表情。
“你吃你的,孩子不得有人伺候?”她用空出来的手舀一勺汤到小碗里,递给天天,语气平淡,可狐狸眼半阖,却也含着些娇嗔的笑意,眼波流转间抬眸向他看过来,倒是他先垂下眼。
她笑着打量他一会儿,“怎么了又不高兴?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拉拉个脸。”说完了白他一眼,低下头接着伺候孩子吃饭。
“不想去泰国?好像说了去泰国你也不大热情,别的女人做梦都梦不着的琼楼玉宇,到你这成了碗清汤挂面。”他擦擦嘴,扔了帕子靠在椅背上。
周月听了,垂眸思量片刻,放下筷子在天天耳边悄悄说一句带弟弟去玩,天天乖巧地点点头,熟练地从妈妈怀里接过弟弟,跳下椅子就跑远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江淮等孩子跑远了,说。
周月倒没说什么,似乎对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并不惊讶,夹了菜和鱼到自己碗里,低头吃了起来,他侧过头看她吃,等着,等她咀嚼变慢,筷子在快见底的细碎的鱼肉和米饭里停下,轻声说:“琼楼玉宇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拴着我,有啥可高兴的。”
“拴着你,你身上有铁链子吗,还是我没让你出门?”他面无表情。
“去医院,去挑料子量尺寸做衣服,试鞋子。”她低头捣着碗底,“和拴着也差不多。”
江淮垂着眼睛看她,慢慢浮出一个笑,歪着头,眼神像蛇一样攀上她脖子,侧脸,“那你跟我说说嘛,想去哪儿?”
周月抬起头看窗外,夜深了,庭院灯亮了,可这一天是阴天,淅沥沥下着雨,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被黑暗包围,没有生路了。
“随便逛逛。”她低下头说,“以前在蓝海白天基本上都是睡过去的,晚上还要出工,都没在深圳好好逛过。”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偌大的客厅愈发寂静无声。
“好啊。”江淮沉默半晌后笑得更开,“我和阿杰陪你。”
周月低头嚼完最后一块鱼肉,吐了刺,抬头看他时又换上笑容,“行。”
她抬着头看他,他垂眸看她,对视良久,她纤长的睫毛缓缓眨一下,在他眉眼间流连,岁月让她的疲惫也生出眷恋和深情,“你眼镜又该换了吧。”
“嗯。”他收了目光不再看她,眼眸垂得更低,无声叹一口气,“是该换了。”
“第几副了?”她笑,他也笑,扶一下眼镜,“第三副了。”笑容怅然,“再换就要换老花镜了。”
“这次我陪你。”她哄小孩儿似的笑着冲他抬抬下巴。
“好。”
那天晚上,周月和往常一样送他出门,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回家,行踪就很清楚了,一周里有那么一两天是夜里要出去的,说要出去做事,再回来就是第二天晚上从公司回家。
他走了,周月哄了天天睡觉,十点多弟弟是要醒一次的,要喝夜奶,这时候她就打开客厅的电视,声音搁到最低,听着晚间新闻,抱着弟弟在落地窗前走啊走。
“深圳市罗湖区xx山郊野公园……绿树成荫,稀有植物众多的天然氧吧,是周末亲子活动的好去处……私人领地的建筑外观复古典雅,也不失为一道靓丽的
人工风景……是一片非常成熟的郊野公园,但请徒步的旅客注意不要走野路哦……”
周月背对电视,抱着弟弟在漆黑的客厅来来回回地走,窗外雨还在下,盘山公路却有车灯如萤火虫般闪烁,她轻声哼唱:
“谁令我能情深一片,令我心灵回复恬静,
令我抛弃来生牵挂,重拾往年纯洁美梦
……
令我安躺月下。”
弟弟趴在她怀里听她甜美歌喉,笑得口水乱流,小嫩牙在她脖子上脸上磨,他不会亲,就只会用柔软的小嘴贴在她脸上,热乎乎的像一片小树叶捂在她脸上,带过来一股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