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水里都是赤条条,上岸后就随便裹件浴巾或浴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在近乎零度的气温里打着哆嗦,又跳进其它泡池。
萧镶月每换一个泡池,骆孤云必重新取来干爽的浴袍给他套上,仔细系好带子,生怕敞了风。泡池之间的路径都是用石头铺成,天长日久,踩得光溜溜的,蒸腾的水气落在上面,有些湿滑,骆孤云生怕他摔跤,总是紧紧牵着手,不时提醒:“月儿小心。”日本的梅干茶,活血清毒,调理肠胃,骆孤云过一会儿便要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给他饮上几口。萧镶月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孙牧担心空腹泡久了会血糖低。下船前特意熬了药粥,选了些平常爱吃的糕点,放在食盒里带着。骆孤云见他精神好些,便取出食盒,让他上岸休憩,小口喝着药粥,吃些点心。种种温柔细致,周到妥帖。中方的随行人员都是易水等心腹,早已见惯。看在日方的人眼里,却是有些诧异。
渡边纯子打量着骆孤云,道:“想不到威名赫赫的骆将军是如此细心体贴之人。将来哪位女子若得将军为夫婿,一定十分幸福。”骆孤云但笑不语。
易水调侃道:“骆将军的温柔可不是人人都能得享。我活了三十年,也只见他对月儿如此。”
渡边进二感慨道:“镶月在瑞典时,查莱德先生就把他当珍宝一般护着。同学们个个均羡慕得紧,都说似乎连老天爷都偏爱于他呢!”渡边太郎道:“三十几年前,我在瑞典求学的时候,弗朗西斯还健在,那可真是位才华横溢的天才神童!听进二说老师把镶月君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初时我还觉得不可置信!今日得见,发觉神态气质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弗朗西斯身体差,年纪轻轻便早夭了,着实令人惋惜”又道:“听进二讲镶月君体质似乎也不太好,在瑞典便病了好几次,可得仔细着点”骆孤云道:“月儿打小是体弱些。这些年悉心调理,已无大碍。”
萧镶月在骆孤云面前活泼灵动,有说不完的话。精神好些,更是与渡边进二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呱呱地讲着学校各种有趣的事情。蒸腾的温泉水令他肌肤微微泛红,澄澈无邪的眸子在氤氲的雾汽下,仿佛泛着潋滟水光。骆孤云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回应,眼底尽是温柔宠溺。
渡边彦冷峻内敛,话不多,只默默听着众人闲聊。未婚妻小野千代,是权顷朝野的内务府大臣小野屿的独生女儿,性格温良恭顺,长得亦是十分美丽。俩人靠在一处大石上,微闭着眼睛休憩。渡边彦忽开口道:“骆将军怎不参加外务省的接待晚宴?”
骆孤云轻笑:“与一群酒囊饭袋,有什么好应酬的?”渡边进二笑道:“骆将军这脾性与我堂哥倒有几分相似,不屑于理会那些只会空谈的政客。大抵有本事的人都是这样的罢。”易水打趣道:“你们有所不知,咱们的骆大将军志趣高雅,喜欢赏月,自不屑于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为伍。”
次日中午,渡边进二与父亲渡边太郎、堂兄渡边彦,并家族十来个成员,举行家宴,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日本菜生冷居多,尤其喜欢蘸芥末。萧镶月不吃冷食,更不喜辛辣刺激之物。满桌菜肴,竟没有几样能入口的。骆孤云暗悔抵港时将厨子留在了船上,万般担心他吃不饱。只捡着香煎秋刀鱼,剔下鱼肉放到他碗里。
坐在对面的渡边彦看在眼里,不经意道:“我家厨子做的乌冬面是一绝,镶月君想不想尝尝?”骆孤云喜道:“也好。”想起乌冬面多用牛肉做汤头,又道:“只是月儿不喜吃牛肉,做碗素面即可。”渡边彦道:“我神户的牛肉与别处不同,嫩滑细腻,入口即溶,也没有一般牛肉的腥膻味,镶月君不妨试试看。”渡边进二道:“堂兄什么时候开始对食物也有研究了?说得进二都想吃了!干脆多煮几碗,大家都尝尝罢。”
热腾腾的乌冬面上桌,配上用神户牛肉熬煮的酱汁,色泽诱人,香味浓郁。乌冬面滑软适口,神户牛肉鲜嫩柔韧。不爱吃牛肉的萧镶月把面上浇着的几块雪花肉吃了,还意犹未尽。骆孤云一边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挑给他,一边笑道:“月儿慢些吃,牛肉不易消化,适当就好。”
晌午后,渡边雄也从京都赶回来,专程与骆孤云见面。众人在水榭边的茶室喝茶聊天。渡边雄四十余岁,正当壮年,对中国的局势了如指掌,处处透着野心勃勃。与骆孤云品茶论道,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大和民族向来只尊重值得尊重的对手,骆将军谋略过人,骁勇善战,五年前在华北战场,带领士兵给我日军以重创,在下十分钦佩。若中国多几个像骆将军这样的人物,则我日本国当重新审视对华的策略。只可惜贵国政府懦弱无能,畏首畏尾,让人十分的瞧不上”渡边雄一番评论。
骆孤云道:“我国眼下虽国力孱弱,时局艰难。但我大中华民族向来是遇强则强。先生对我国文化研究颇深,当知我中华儿女自古便有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气节。若遇外侮,必奋起抵抗,不让寸土。”
俩人语带机锋,互不相让。渡边雄哈哈一笑:“听闻骆将军善用刀,一手骆家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渡边家在离此不远的后山处有一祖传的锻刀坊,打造的武士刀更是刀中极品。骆将军想不想移步前往鉴赏一翻?”
日本的武士刀天下闻名,锻造工艺特别,冶炼技术世界领先,技艺只掌握在少数匠人手里。骆孤云极爱利器,早年在李庄的时候还亲自绘制过图纸,找能工巧匠打造刀剑。闻言不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