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霍桐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谢寒喻从前与他总隔着些距离,觉得那味道似是墨香,现下二人靠得这样近,被香气扑了满鼻,他才发觉这味道底下还盖着一层微涩的苦。
幽冽,但不容忽视。
察觉到谢寒喻的呼吸都放缓,霍桐略微颔首,双臂愈发拥紧谢寒喻。
甚少跟人这样接触,近到连温热的鼻息都扑进耳畔,谢寒喻无措地愣住,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松松搭在霍桐腰际,磕磕巴巴找些话讲:“飞丶飞檐兄,我是不是惹公输同窗生气了?”
“怎麽会?冲我来的。”霍桐低声笑笑,手臂微转改揽住谢寒喻的肩。
二人并肩往房中走,霍桐出言宽慰:“他就是那怪性子,你不清楚吗?”
谢寒喻垂眸,念及以往公输蒙总是莫名其妙就闹脾气,小孩心性,于是暗笑:“说来也是。”
是也不是。
这夜过後一连几日公输蒙都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不仅冷眼瞧着谢寒喻,对霍桐也没什麽好话,虽然他平常就也没什麽好话就是了。
分院考在即,谢寒喻已将剑招练熟,但毕竟不是擅长的事,总怕做不周全,想找个人替他指点一二。
找宁远正吧,他总是跟沈源一起出去玩,见不着人影,找钟白衣呢,近期地动频频,师兄也抽不出空闲来,思来想去只好请到霍桐身上。
霍桐平日下学後琐事也不少,还是欣然应下此事,事了已是明月高悬时,怕误了谢寒喻工夫,步履匆匆往玄三院中走。
平日无论加练到多晚,霍桐可都气定神闲丶晃晃悠悠,今天却着急忙慌的,生怕赶不上什麽似的,公输蒙自然看出异样,忍不住呛声道:“这麽急,是赶着去投胎?”
“……”
霍桐幽幽看他一眼,并不打算计较:“我没闲工夫跟你闹。”
公输蒙冷哼一声,清楚近期除了谢寒喻,再无旁人能牵动霍桐的心弦。
罢了。
既然他劝不住霍桐,那干脆就瞧瞧,看谢寒喻还能为了攀附权贵,还能使出哪些手段。
霍桐回来时谢寒喻已经独自练了许久,脸颊通红,额头挂着细密汗珠,手腕拿布条勒紧,少了几分书生气,身影更添少年意。
一见霍桐,他立马收了剑势,露出讨巧的笑,特地迎上来两步,说:“飞檐兄,你回来了!”
霍桐也笑着应道:“是,所幸不算太晚。”
“不晚不晚。”谢寒喻连忙摆手,霍桐能为他指点已然是帮了大忙,怎麽好挑剔时辰。
公输蒙紧随着霍桐进来,微昂着头,皎洁月光下,鼻影挡了半张脸,低垂的目光更显倨傲。
谢寒喻只愣了一刹,很快又扬起个浅笑来,打了声招呼:“公输同窗。”
公输蒙恍若未闻,将双手环抱起来,目中无人地快步离开。
所幸谢寒喻早已习惯公输蒙的冷落,相较于沈源独独针对他个人的奚落,还是公输蒙一视同仁的无视更让人心安。
见谢寒喻望着公输蒙离去的身影出神,霍桐伸手在他脸侧轻刮一下:“真用功,练得满头都是汗。”
谢寒喻略微瞪大了眼睛,诧异望向霍桐,又怕是自己多想,连忙收回视线,频频眨眼,强装镇定。
这模样像极了垂着耳朵的仓皇白兔。
公输蒙推开窗,心想这人好会装可怜。
霍桐面上带笑,并不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什麽问题,继续道:“待上武课,我得跟鉴白夫子多夸夸你。把你方才练的再练给我瞧瞧?”
果然是自己会错了意。
谢寒喻略松了口气,退至空地,合上双眼调整呼吸,再睁眼时,剑与身同时而动,目光坚定。
脚定丶手换丶剑转,刃如白龙丶身似韧竹,谢寒喻将一招一式耍得有模有样,看得出下了苦功夫。
公输蒙双眼微眯,暗自对比了最初谢寒喻软手软脚的模样,想着他这人没有慧根,还算有点毅力。
“好,真是好极。”霍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趁谢寒喻收势鼓起掌来,把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寒喻擡手擦擦汗水,脸颊泛红,待喘匀了气才开始笑:“飞檐兄莫要哄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还差得远呢。”
霍桐说他是自谦,但还是上手纠正了些细微之处。
指点罢,霍桐怕谢寒喻又说自己哄他,手掌托在他的腰後解释道:“寒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指出这些,只想规避任何让你受伤的可能。”
被人如此关心,谢寒喻颇为感动,想学着那日给霍桐一个拥抱,只是念头刚起,他目光微斜,瞧见什麽便愣在原地。
霍桐察觉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公输蒙站在窗边一直关注着这里,那双狼似的眼睛似乎在夜色也能看清。
他双臂环抱,被谢寒喻看见了也没在怕,目光直勾勾又明晃晃。
霍桐还当谢寒喻怕了霍公输蒙,步子微挪,挡住他的视线,轻声道:“我在呢。”
谢寒喻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