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嘉树啊。”
女人的声音响起,我愣了几秒,随机从床上弹起来。
“妈?”
校门外一个女人站在老槐树下,衣服外套搭在臂膀上,看见我眼角细纹一下弯皱了起来。
“妈,你怎麽来了?”
她上手拢了拢我因跑步而凌乱弄皱的衣服,“这两天降温了,给你送点厚外套。”,她的手向上抚过我的肩,温热的掌心温度透过布料穿过来,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的的视线此消彼长,已经从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
“怎麽剪了这麽厚的刘海”
我急忙抓住她要拨弄我头发的手。
“嗯,新发型比较流行。”
刚刚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
“嘉树啊,妈妈在校门口,要刷脸妈妈进不去,你出来一下吧。”
天气冷,我匆匆穿上衣服,拿起钥匙就要出门。到了门口穿衣镜前却忽然停住了,额间那处疤很小,碘伏的黄色痕迹也已经被我洗掉了,但直觉告诉我,我妈或许还是会主要到。拿起鞋柜旁用来拆快递的剪刀,在头上大概比划着,随即一剪刀下去,厚重的刘海立刻把伤口遮的严严实实。
她皱着眉,不轻不重拍了我一下“大学生有点精神,这刘海把我儿子弄的死气沉沉的。”
“没有啊,我感觉跟我妈年轻时候有一拼,很帅啊。”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还是我儿子疼我”。
我心里压着事,没一会儿话题就扯到那块石头上,“妈,小天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她好像一瞬间就灰败了,蹙着眉头“没呢,那边还挺严重的。”她叹了口气,把那些不知道向谁说的,一股脑吐出来,“也不能怪他,是那个小孩先说他爸爸是个卖破烂的,他一时气不过才抡的板凳,他还算有点分存,没往头上抡。那小孩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没生命危险,就是肩膀上受了点伤。小天说这次也想跟着我来看看哥哥,我都没让他来。”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随机笑笑,“家里那边的事你别管,你就好好学习就行,你弟那边我是不指望了,咱家出你一个大学生就是祖坟烧高香了。”
细雨下起来了,再过些时候到了晚高峰,车来车往就不好走了,我妈已经离开。
我没回家,蹲在学校人工湖旁的小亭子里,木质亭柱上刻着往届学生的闲言碎语,檐角初挂着风铃,风过时带过铃响与竹香。湖心亭是学校的约会圣地,寒来暑往,春华秋实,到处是牵着手散步的小情侣。我拿着粉笔,掰成一块一块的小截,沾了满手白灰,眼见时间快到了,我拍拍手拿起卫生纸擦了几下,便冲进雨里。
今天是周末,教学楼离得远,从学习上来说不如去图书馆。里面又要保持安静且没什麽设施,从娱乐上不如宿舍和校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衣服上的水不停“嘀嗒,嘀嗒”落到大理石地面上。
我握了握被塞在衣服最里层的东西,进了办公室。周文彦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早就有独立办公室了,只是如今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黑色的长长桌面上放着黑色的麻绳,几乎要融为一体。
“咔哒”屋门落锁的声音从背後响起,接着是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
“嘉树,来的这麽早。”他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怎麽不撑把伞,看你淋得这麽湿。”
我感到那股黏腻的视线四处攀爬着,像热带雨林从沼泽爬出的毒蛇,吐着信子在我身上游荡。
那股视线突然远离了,他坐到桌前皮质椅子上,翘着腿。
“这麽冷,别感冒了,先把湿衣服脱下来来吧”他顿了顿,再次擡起眼皮,“对了,先把手机放这吧,别进水弄坏了。”
摸向衣服的手突然一顿,我点点头,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那个绳子是什麽?”
“啊,是用来绑东西的。”
“要帮忙吗?”
“不用,一些小东西,我一个人就能绑起来。比如说螃蟹,比如说小猪,或者……小树苗”
压住不断打颤的牙齿,寒意还是直往骨子里钻,“这种事你经常做吗?”
“什麽事?”他脸色一沉“你觉得我在做什麽事,坏事吗?可是我强迫你吗,是我引诱你吗?一切都是你的选择啊,你们这些孩子虚荣丶善妒丶懒惰,还要装作清白丶善良丶无辜,真是……”他突然笑起来,好像觉得这样说有些残忍。“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白色的衬衫已经因为湿润贴在身上了,遮不住少年的□□,那双手摸向立领的第一颗纽扣。
第一颗。“你的保研资格很快就会下来”
第二颗。“你弟弟可以继续在那个小学上课。”
第三颗。“你会有很好的未来,或许比你想的要好的多。”
……
倒数第二个颗。“你看你师兄陈鱼,马上要去政府实习了,只要你想——”
“如果我没有及时回去。”
“什麽?”他解纽扣的手顿了顿,似乎没有听清。
“如果我没有及时回去,会有人报警,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我向後退了一步,视线在此刻交汇後持平,屋里还算暖和,牙根已经不打颤了。
“即便你……”
“去穿衣服。”
他没在看我,喉结却狠狠滚动了一下,浑浊的双目隐在眉骨阴影中,嘴角向下压出一条冰冷的弧线。
我囫囵往身上套着衣服,蹲下去的时候,额间传来一阵剧痛,接着黏黏糊糊的液体沿着眉弓鼻骨滴到地上。白色的手机落在地上弹了一下,屏幕已经四分五裂。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