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一位灰衣人更是从容,手中竹筷信手一横,“叮叮”几声轻响,便将几块疾射而来的尖锐碎片稳稳挡开——他甩了甩手,竟然继续吃他的阳春面了。
打得热烈,蓝衣剑修明显落了下风。
他那柄剑确实光华夺目,但挥洒之间总有几分滞涩与别扭,招式衔接难以圆转如意,威力大打折扣。
反观那符修大汉,虽体型壮硕,动作却出奇地连贯迅猛,符箓使得娴熟老辣,一道冰寒符延缓剑修动作,就接一道爆裂符轰击其立足之地,效果奇诡难防。
“轰!”
又是一道气劲炸开,夹杂着剑气馀波。陆登荷衣袂翻飞,赶紧捂住额头,用馀光去看他家老祖。
别人都秀过了,老祖,也来一手呗?
陆引澈不知道这怂怂的子孙在想什麽,他神色平淡,随手拈起了桌上那杯尚馀半盏残茶的粗瓷茶杯。
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扬,杯中茶水被泼洒而出。
茶水甫一离杯,竟在瞬间变得晶莹剔透,每一滴都仿佛蕴含着开山裂石的锋锐之意,水珠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旋即不可思议地延展开来,化作一道薄如蝉翼丶却坚韧无匹的光幕,符箓灵力丶剑气馀波,竟皆如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
打斗戛然而止。
蓝衣剑修与符修大汉俱是身形一滞,望向那光幕的源头——那个一直安静喝茶丶仿佛置身事外的年轻修士。
陆引澈笑眯眯地说:“掌柜的,我们这桌的阳春面怎麽还没好,要两碗,加面。”
……
陆登荷捧着碗,犹豫再三,终究觉得活人不能被话憋死。他夹起又放下碗中那颗煎蛋,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脑袋凑到自家老祖边上,压低声音道:“老祖,您刚才那句话,真是太……”
话未说完,一双筷子已横亘在他面前,堪堪挡住他凑近的脸。
陆引澈眼皮都没擡一下:“吃你的面。”
该说不说,这家面条确实是一绝。粗瓷海碗里盛着乳白浓郁的骨汤,上有几点金黄透亮的油星,醇厚鲜美。面条根根分明,细长匀称,呈现出半透明的玉白色泽,入口爽滑,柔韧弹牙。汤头入腹,不仅暖意融融,更有一股温和纯净的灵力悄然化开,令人通体舒畅,绝非凡人果腹的寻常粗食。
陆登荷埋头苦干,一碗接一碗,生动诠释何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陆引澈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碗里的汤,眼神里透着为人老祖的慈祥——若这小子真把盘缠吃光了,把他押在後厨刷碗抵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哦,不行。现在後厨怕是已经人满为患了。
方才闹事的大汉,此刻正在里面老老实实刷盘子。一位金丹圆满的修士站在一旁,他身着城主府制式袍服,也没嫌这活大材小用,还在同後厨里的唠家常。
这便不得不提瑶城独特的治理机制。
此城城主之位,世代由城中最大的世家秦家担任,祖上可追溯至传说中侍奉王母娘娘的侍女。无论这渊源是真是假,都已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了数千年之久,枝繁叶茂。
这是一个在当世极其罕见的母系氏族,故而,瑶城历任城主,无一例外,皆是手腕非凡的女子。
方才陆引澈轻描淡写的一泼,强行分隔战场的威势,瞬间镇住了场子。
那符修大汉被光幕阻隔,满腔怒火正欲发作,张口就想喝骂“哪个装逼怪又来多管闲事”,可目光触及陆引澈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时,心头猛地一凛——他竟丝毫看不透对方的修为深浅!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点生存智慧他还是有的。
大汉心念电转,盘算着放两句狠话挽回点颜面就想脚底抹油。但城中为维持王母宴秩序临时组建的治安队,已然闻讯赶来。後续的发展,也就可想而知了。
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自然是围观群衆喜闻乐见的结局。至于那位仗义出手的蓝衣剑修,有店主作证其善意,治安队便未加为难,很快放行。
大堂内一片狼藉,损毁的桌椅碗碟,赔偿账单自然全数落在了符修大汉头上。赔钱尚在其次,更要命的是,他还得在老老实实干几天杂役当作惩罚。
陆登荷看得心头畅快,只觉恶有恶报,天理昭昭。他捧起那粗瓷海碗,将最後一口汤汁喝下,这才意犹未尽地擡起头。目光扫过对面,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邻桌那位灰衣修士面前,空碗叠起的“小山”竟比坐着的人还要高出几分。
陆登荷脑中瞬间闪过此人方才信手拈筷丶轻松格挡飞溅碎片的从容模样。
面条再是美味,能吃到这种份上,显然已非凡俗之辈的胃口所能解释。
更何况——陆登荷瞅了一眼坐在灰衣修士身边的蓝衣剑修,心里啧啧称奇,这两人原来是一起的吗?
他这边正暗自揣测,却见自家老祖陆引澈已然放下竹筷,施施然起身,径直走到了那两人桌旁。陆引澈的目光落在蓝衣剑修身上,语气平和:“打搅两位。吾观小友方才剑法,颇有些眼缘,不知可否告知师承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