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乔猜不出为什麽,她也并非因赵洵悬而未定的婚事忧愁,装病本欲躲过裴承聿,可弄巧成拙,倒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心中越发沉重,期盼裴承聿莫要计较,更别牵连她爹。
窗外的天渐渐变暗,云边透着绯色红晕,倦鸟飞过,留下几声寂寥的啼叫。
“爹还没回来?”
云瑛柔声道:“说是陛下犒赏主持修建行宫的官员,要晚些回来。”
“爹喝不得酒,会不会被人为难?早知道就不该来京城,我们在扬州多好。”
从她记事起,爹娘绝口不提京城。
往京城升迁虽是郑王的决断,但她爹若不点头,宁可辞官也不会追随郑王的。
她隐隐猜测,兴许是因为长姐的婚事,爹不愿她也因娘家官位低微而受委屈,走上同一条路。
云瑛微微一叹,避开她放下碗勺,吸了吸鼻子,“傻孩子,又在胡说。”
暮色四合,晚来风急。
母女俩钻到厨房里,云瑛架不住姚雪乔撒娇,教她给姚大人煮醒酒汤。
从前这活都是长姐一手操办,她只有偷懒的份,因此手艺生疏,闹了不少笑话。好容易盛到白釉茶盅里,有惊无险,下人来报,脸上又惊喜又担忧。
“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身边还有个大人物。”
姚雪乔听到大人物,下意识打个哆嗦。
云瑛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皱眉轻斥:“慌里慌张的,什麽大人物?”
“他也没说,小的也不敢问。不过模样可俊了。”
手里的白釉茶盅差点端不住,见云瑛已经提裙出去,姚雪乔忙将茶盅塞给秋意,踮着脚由後门溜至前厅後门,藏到屏风後头。
画屏上的绢丝半透,夜间屋内光线昏暗,她既能隐藏身体,又能朦朦胧胧看出外头的人。
云瑛由前门进来,迟了一步。
屏风前头摆着一套桌椅,男人身姿挺拔,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按了按眉心,半笼倦意,酒色没上脸。
但躲在他後面的姚雪乔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混合他衣料上清冽的梅香,还不算难闻。
连峰微微弓腰,“见过姚夫人。这位是晋阳郡王,姚大人不胜酒力,我们郡王特意送大人回府。”
姚雪乔就猜到是他,眉心几乎要打结,竖起耳朵听她爹的情况。
云瑛乜一眼另一侧软成泥丶伏在桌上丈夫,俯身行礼,“见过郡王。我家夫君酒量不好,叫郡王看笑话了,多谢郡王相送。”
不知是不是错觉,母亲音色紧张,声音隐隐发颤。
好似多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生怕声音大些惊醒自己的梦。
裴承聿起身,身影在画屏上移动,衣摆被过堂的凉风撩起来,那双眼睛隔着通透的绢丝看来。
姚雪乔似被他看进心里,脚步後挪,险些撞上长案桌上的盆栽。
松柏尖锐的枝条戳中她的脊背,她轻声叫唤,立即咬住唇。
身影鬼鬼祟祟。
裴承聿装作没看见,辞别时声音透着酒後的醇厚,“天色已晚,不耽误夫人和小姐照看姚大人。”
云瑛目光尴尬从画屏上移开,喉头挤出干涩的笑,沉着声低喝:“偷懒的婆子,没告诉小姐老爷喝醉,已经送回去歇着了麽,还把小姐往这里带!”
裴承聿也不拆穿,和连峰离开。
人走後,云瑛难得动怒,揪住姚雪乔的耳朵。
姚雪乔喊几声疼,揉着通红的耳朵,扑到醉酒的父亲身旁,忧心忡忡问一句:“爹呀,他有没有为难你?”
回应她的只有姚大人的鼾声。
云瑛消气後,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傻丫头,若要为难你爹,郡王何苦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