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为父亲以外的人磨过墨,屋里又实在安静,适合她胡思乱想沉浸在过去,不留神将心里的碎碎念说出口:“为什麽不答应呢?”
待反应过来,想要捂住嘴时,屋内仿佛陷入冷冻般的寂静。
裴承聿缓缓放下狼毫,脊背靠後,“你在偷看我回信?”
姚雪乔浑身一震,溅起的墨汁弄脏衣袖,想擦拭又不敢的局促模样。
她的耳尖红得快滴血。
落日西沉,屋内已经有些昏暗,这种红润不如她面对褚昭时那般嫣红,少了些亮丽的光泽。
檀色点唇,形状圆润饱满,张口时显得很温婉:“不是,我没有偷看。”
姚雪乔悄悄擡眼,猝然撞上他凝视的眼神,颤巍巍垂下眼皮,“表哥你别怪我,我不小心瞥到的。”
美人温婉从容的品质,她是一点也没有。
可惜了精心描绘的唇妆。
裴承聿轻轻一笑,笑声短促细微,听着更像是嘲讽,“表妹忘记我们的约定,今日……”
他斟酌一下用词:“你很不乖。”
不安分,不乖,当然是後者听起来委婉些。
姚雪乔脸上的红晕蔓延至颈间,瞥见他腰间空荡荡的玉带,用旁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表哥为何没佩戴我送你的香囊,是不喜欢吗?”
裴承聿眼神未动,不留情面拆穿她:“是,我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我没别的心思,只想向表哥请教桂香的用料配比。”
她搓着手背上的墨迹,直到发红要破皮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声音闷闷的,好似很委屈:“不如表哥将香囊还我,我重新配制可好?”
裴承聿意外地好心提点:“再加一两苏合油,和匀後窖三日。”
苏合油气清凉微苦,调和桂香过分甜腻的味道。
姚雪乔醍醐灌顶,站在他身侧笑如花枝颤动,“多谢表哥指点,三日後我做好新的香囊,亲自给表哥送来。”
再过十日陛下会在宫中丹桂殿宴请群臣,桂花香囊也算应景。
得了裴承聿惜字如金的“好”字,姚雪乔回去时脚步漂浮,犹如踩在云端。
“爹娘在沧州的劳役得免,也要多谢表哥。我无以为报,熬的汤药表哥记得服用。秋日风寒易入体,有备无患嘛。”
她搜肠刮肚打好的腹稿没说出来,总有些白费功夫的遗憾,可裴承聿头也不擡继续伏案书写,又不便打扰。
临走前,依依不舍看了眼药罐,那丝遗憾很快被制香的冲动压过。
烛火倏然点亮,杜明在屏风後的暗处现身。
他已旁观多时,憋得大气也不敢喘,好容易熬走了姚雪乔。
这位表小姐也是有几分胆色的,竟然假借磨墨靠近主子,又是偷看信件又是问香的,熟稔得仿佛与主子有多亲密似的。
但裴承聿冷淡的吩咐打断他过分大胆的猜测:“药交给连峰,送到辛元手中仔细查查。”
杜明拿起药罐正要带走。
裴承聿又道:“先拿过来。”
天边最後一丝光亮悄然熄灭,窗边的建兰清香幽淡,浅黄的花朵傲然绽放。
药罐分量不轻,裴承聿忽然想到姚雪乔衣袖下那截皓白的细腕,弱不胜衣,难为她端了许久。
在黄昏後独有的静谧中,潺潺流水声带着孤冷的意味,棕褐色的汤药浇灌在兰草的根部。
浇透後,裴承聿放下药罐,杜明端出去。
三日後,姚雪乔的香囊制作完毕,她也如约而至。
只是这一回运气更差,裴承聿已经连续两天没回府。
杜明望着她略显失望的脸,好心告知:“表小姐的香囊只管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