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笔,道:“张老太医可曾提过,我外祖父与他是师兄弟?”
张太医微微笑道:“自是提过。祖父医术不及云太医,年少时不服气,没少遭云太医笑话,为此不停鞭策我,总拿我与云太医比较。我研习过云太医的针法,果真是出神入化,张某自愧不如。”
“张太医切莫妄自菲薄,你年纪轻轻,却已在太医院站稳脚跟,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裴承聿进殿後,看见的就是姚雪乔眉眼弯弯,盛着秋波似的眸子潋滟溢彩,仰起头语气崇敬地称赞张太医医术高超的场景。
“原来是生长在关外的草药,难怪我没见过。”她好似很遗憾,嗓音柔得令人怀疑能不能喘过气。
她没见过的多了去了,隔三岔五偷懒耍滑,净折腾些歪门邪道,还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满目殷切,期盼他佩戴香囊。
那时笑容有多甜美,如今就有多讽刺。
姚雪乔问得正起劲,还没询问那株草药的药性,忽觉殿内骤然一冷。
这种冷让她眼前浮现裴承聿锐利森然的黑眸,打了个哆嗦,馀光瞥见玄色绣暗纹的衣袍,矜贵又不张扬,契合他的气质。
她心里一哆嗦,讷讷道:“表哥。”
张太医敛起笑意,躬身行礼,“见过晋阳郡王。”
他们并肩站立,皆微微俯身,多事的风撩起他们的衣袖,暧昧不清蹭着彼此。
男才女貌,志趣相投,又是医学世家,登对般配。
杜贵妃大概也是这麽想的,因此撮合他们多多接触。
张太医每日到绮华宫中问疾,接下来他与姚雪乔日日相见,年轻男女相处久了,彼此容貌性情又都不错,很容易起春心。
他轻声回应他们的问候,胸中凝滞片刻。
姚雪乔擡头,远黛细眉,唇红齿白,面容被澄澈的秋光浸润,生出飘渺遥远的朦胧感。
“表妹。”
他反应过来时,话已说出口:“听说你要在宫中小住,表哥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偏殿的花菱窗下,落着斑驳破碎的阳光。
大概是叮嘱她莫要冲撞贵人,他总是看她不顺眼。姚雪乔想起那株兰草,幽怨地看他的後背。
待裴承聿关上门,转身时,腰间的香囊抛出一道轻巧的弧度。
她怔了下,眸中闪起细碎的喜悦的光。
可定睛一看,香味是对的,花纹不是她送的样式。
“表哥的香囊从何而来?”她大惊失色,试探地问。
望族世家在衣食住行上格外讲究,裴承聿又是帝女长子,自出生起便锦绣环绕,身上每一根丝线都是宫中御用之物。
他不佩戴她的香囊,整日面对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方做派矜贵讲究,鲜少会采买现成的香囊。
可他居然发现了。
“表妹的香方备受追捧,连袁氏的公子也珍爱非凡,本不该夺人所好。”裴承聿轻嗤一笑,声音凉薄:“但我须借此物,要表妹一句解释。”
“我……”
“又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他嗓音散漫,透着不属于他的戏谑,打断她。
姚雪乔很没面子,试图扳回一局,气呼呼道:“那表哥为何倒掉我送你的汤药,也要给我个解释。”
“我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她强调,竖起两根手指。
裴承聿盯紧猎物般凝视她,目不斜视解下香囊,放入鎏金袋中。
他分明什麽话也没说,什麽威慑的行为也没有,可仅仅向她走来几步,巍峨如山的气势扑面而来,轻易将她逼得後悔,脊背抵在窗上。
“我错了,我不该利用表哥。”
她不敢直视他过于幽深的眼神,总有种羞意,微微侧身一股脑交待出来:“卖香方共赚了一百贯钱,我分给表哥三十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