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事备受瞩目,新娘是裴尚书嫡女,当今掌管朝政的晋阳郡王堂妹,地位尊贵堪比宗室女。
新郎是郑王世子,虽说郑王如今身子不好,但假若撑到皇帝驾崩,就是下一个登上宝座之人。
世子年轻才俊,离那九五至尊之位也仅一步之遥。
裴云菁在婚礼前三日才从慈恩寺回府,一改平日嚣张傲慢的脾性,寺庙里清修的日子令她沉静不少,一双眼睛静幽幽望着前来祝贺道喜的人,不见波澜。
从前交好的贵女面上不显,出门後嘴角的笑缓缓落下,心照不宣彼此看了看。
这是要飞上枝头,抛弃她们?
灿烂春光中,林荫道尽头走出一曼妙女子,乌发雪肤,眉眼绮艳秾丽。
其中一人落落大方走上前,迎面笑道:“姚小姐,听闻令尊在沧州立下大功,矿山金矿耀眼赛日轮,大概不久便要回京与你团聚了吧?”
姚雪乔惊讶道:“有这回事?父亲信中并未提及,多谢几位告知。”
沧州的金矿位于两国交界,稍有风声走漏,传至北狄,免不了一场纠葛。
甚至有可能演化成战事。
这些闺阁少女涉世不深,远离朝政,如何得知?
“冬青,你将她们的话告知表哥。”姚雪乔吩咐完,进入裴云菁待嫁的闺房。
铜镜里映出她的身影,本朝习俗,女子出嫁时家中姐妹亲自簪发。
云莘年岁太小,尚未及笄,这项任务便落到姚雪乔身上。
绣鸾凤和鸣的嫁衣逶迤堆叠,颜色热烈如火,在屋内的阴影中冷却。
姚雪乔站在裴云菁身後,扶着她的肩膀面对铜镜。
视线交汇,姚雪乔平淡地挪开,裴云菁枯井般的眼浮起讥讽的笑。
姚雪乔拿起一枚金簪,锐利的金光折射在她脸上,裴云菁幽幽道:“我知道护着你的人是谁,是堂哥对不对?”
她猛地攥住姚雪乔的手腕,笑容得意,恢复从前的嚣张,“别不承认,我都知道了。”
见证过她和裴承聿在乌篷船内不清不楚在一起时她不信,可经历後来各种倒霉透顶的遭遇,她不得不怀疑。
或许有她和裴云莘亲近的缘故,但无论如何,裴承聿待姚雪乔,就是比其他女子,更为关注,更为特殊。
以他的性子,怎可能留女子在审刑院过夜,哪怕天塌了也要将人送回去。
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帮姚雪乔圆谎。
但她猜疑归猜疑,绝对不会将裴承聿往风月之事上联系。
在她心里,包括诸多贵女心目中,裴承聿就是冷山寒江,无人能撼动他。
再多的热烈赤忱也换不来他丝毫动容。
“你是指你污蔑我行为不检,和外人私通吗?如果是此事,那表哥确实有在护着我。”
姚雪乔挣开她,缓缓将发簪推入她的发髻,轻声道:“我寄居在裴府,又和云莘亲近,若我有污名在身,云莘也会遭人轻视。”
“你就嘴硬吧。”
裴云菁不信,手指扣紧膝上的裙子,攥出褶皱,“别期待他能一直护着你,你也妄想在他身边有个一席之地。”
姚雪乔习惯她的冷嘲热讽,眼睛平静地看她的发髻,好似在思考发簪有没有插歪。
“从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哪怕你们姚家东山再起,也高攀不上。”
她解气般哼了一声,加大火候,“你可别忘记纪湘沅。堂哥现在看似风光无限,但高处不胜寒,走到现在的地步,背负的猜忌和污蔑可想而知。”
“他终究不姓赵,只是公主的儿子,手腕再强硬,也得向赵家人俯首称臣。如有不从,天下人人得以唾骂他。”
“曾经的劳苦功高,都是一场空!”
她泄愤般冷笑,恨不得立刻看见裴承聿跌入深渊。
传闻裴承聿让云瑛入宫诊治,是故意拖延皇帝病情,这样他才好继续把持朝政。
太医院名医衆多,何至于依赖一介女子,更何况是一个被皇帝下令流放的罪臣的妻子?
哪怕她妙手回春,但难道没有私心向皇帝报仇吗?
裴云菁说上瘾了,炫耀她居于寺院,也得朝廷局势了如指掌。
“骂他最狠的,你道是谁?”
姚雪乔拿出发簪,比划下重新换了位置。
裴云菁皱眉,头皮微痛,紧接着又忙不叠道:“是纪湘沅的爹。一旦他联合文臣门生弹劾上奏,堂哥手里的兵权便由不得他做主,统统上交。如今又没有战事,他有什麽理由把持兵权呢?”
姚雪乔语气平和道:“你的意思是,表哥会为了保留手里的兵权,迎娶纪小姐,将纪相拉入他的阵营?”
“你等着瞧吧。”
裴云菁有意刺探她,装作醒悟道:“呀,你不会以为堂哥帮过你几回,你便觉得自己是与衆不同的,能嫁给他?”
说完,她手掌撑在下巴上,等着欣赏她辩驳的表情。
可姚雪乔却冷若冰霜,幽然问道:“云菁,你乐此不疲向我挑衅,以为你进寺庙反省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