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狂风不止,呼啸不休,一声声催促他上前,一步,再一步,直到身影盖住安坐如山的男子,挡住他眸中的晦暗阴冷。
指尖距离虎符一寸之遥。
忽然银光闪过,锐气迸发,宝剑在他的惊讶中刺入胸膛。
“你……你……”他瞪大眼睛,眼前人面若神佛,玉秀明净,唇边一抹温润笑意。
裴承聿利落抽回长剑,尸体重重跌落。
鲜血喷溅在他俊秀的眉眼间,也汩汩流淌,浸染脚下绒毯。
浮光灿烂,血色鲜亮,雪白巾帕再次覆上血迹,透出醒目的红,最终被男子投向血泊中,彻底融为一体。
明月初升,薄淡的天色透出寂寥肃杀之意,几声号角悠扬。
高公公迷恋地看向四野。
裴承聿眉骨俊秀,嗓音醇厚道:“高公公,有劳你回京送信。陛下的钦差醉酒误事,闯入北狄领地,被发现时已经咽气。圣旨大概沦落至北狄军中,容我徐徐图之。”
高公公接过连峰递来的信,外加两本医术,道:“这是?”
“偶然寻到的医书,替我转交给她。”
“她”,指的是姚家小姐。
高公公会心一笑。
那日他清散碧水迎风台的宫人,远远看见一道窈窕倩影,裴承聿握住女子的手,与她共赴画舫。
冷月映入裴承聿的眸中,缓缓生出温煦的光泽。
他抚摸手上的玉扳指,温润细腻,指腹滚过雕纹,眼前浮现娇柔明媚的脸,心尖被她缱绻缠绵的细语攥住。
忽见高公公神色落寞,眼神躲闪。
“她出事了?”
姚雪乔被杜太後囚禁深宫,魏彻在派人营救,但不让告知,怕乱他心思,耽误作战。
“没有。只是云大夫失踪,失去至亲之痛最是难熬,姚小姐整日惶惶不安,人也清瘦许多。”
裴承聿眸光一滞,没再说话。
解决完朝廷的阻碍,连日疲倦一扫而空,裴承聿凝望夜色,浓密的眉威严压住漆眸。
北狄都城影影绰绰。
城墙上火把围聚连成明亮的线,照明攻入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线。
硝烟不散,角声不止。
人逢绝处多半生出誓死一搏的勇气,北狄军空前强悍,两军连战三个月後,同州军缺乏补给,已有些志气衰竭,叹气地看向久攻不下皇城。
途径山间窄道,一道箭簇猝然打破沉寂,紧接着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破空而来。
“主子当心!”
连峰纵马飞驰而来,提枪的瞬间,箭簇和枪口擦过。
裴承聿眉宇凝霜,举剑在半空中劈断,一手拽过缰绳深深凝视不远处高耸城墙,擡手号令全军撤退。
军营内灯火通明,军医捧药进进出出,愁眉叹气。
裴承聿和褚昭在内的副将商议完接下来的战略,军医恰好在伤口处打上结,取出的箭簇染血,泛起森森寒气。
“此毒罕见,容我等仔细研究。这几日还请郡王安心休养。”
见他点头,军医告辞离开。
火光照耀男人精壮的身躯,光泽流淌,他半敞衣襟,安然不动的眉峰忽然微微挑起。
“玉碎了。”
他轻喃,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箭簇刺中玉扳指,起初裂痕并不明显,他原以为可以撑到回京,但终究破碎。
碎玉平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柔光润泽,却莫名透出一丝凄凉。
褚昭不在意道:“碎碎平安。”
瞥见裴承聿肩上的伤口,他讪讪闭上嘴,又道:“可见此物不祥,碎了也就碎了。”
裴承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烛光柔和地描绘他冷峻的面容,安静冷淡不容任何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