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道:“别惊动林大夫。”
于是他停在床榻,在她上榻後放下纱帐,转身之际,一只柔软的手碰上指尖。
“你睡哪?”
裴承聿指了指窗边的矮榻,将她的手放入被子,过去坐下後伏在案上。
屋内幽暗,两人背对彼此,直到榻上翻来覆去的声响消停,裴承聿才起身看去,轻手轻脚坐在她身侧。
翌日,姚雪乔被透进屋内的阳光唤醒,揉揉眼皮,却发觉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握住。
裴承聿根本没有在矮榻上过夜,而是倚靠床头,彻夜与她手指相扣,两人之间仅仅隔了轻薄纱帐。
轻微的挣扎也弄醒他,二人对视又默默挪开,装作无事发生。
三日後,终于抵达。
连峰亲自相迎,远远只见骏马上男子眉目温煦,身姿挺拔俊秀,早已不是从前身披银甲,威风凛凛的战场领袖。
更像个文气疏淡的军师。
三年来他不曾亲临战场,但连峰和魏彻应对敌军一筹莫展之时,总能收到进军良策。
听褚昭说,裴承聿潜伏扬州三年不曾和姚雪乔见面,他也以为裴承聿难获芳心,总该死心回京重掌大权,但却被他亲口告知他即将入赘姚家,让他好生照顾他的岳父岳母。
连峰错愕,急不可耐上前欲亲自询问是否属实,而裴承聿却向另一匹马走去,望着马背上的女子伸出手。
数年不见,姚雪乔容貌更胜当年,气质温婉中透出沉静和冷清,矛盾却又意外地融合。
她将手交付于男子,身轻如燕翻下马。
“连将军,我娘如何可还好?”
云瑛的情形很不好,如今躺在单独为她搭建的营帐中,姚重专门负责照看。
“云大夫倒下後,连续高热,好不容易退烧,却一直昏迷。”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接过她们带来的药方,进帐研究,林琼随行一同探讨。
姚雪乔进入云瑛养病的营帐,姚重望着一碗褐色的汤药,双目失神。
“爹,我来了。”
熟悉的嗓音唤醒他。
姚重乍然回神,脸色大变,将她往外推,“瘟疫岂是儿戏,我一人照顾你娘便可,万一你也染病,我和你娘倒不如一同病死。”
姚雪乔眼底湿润,可见父亲憔悴哀痛的模样又不忍与他争吵,帐门在她眼前坠下,她的眼泪也潸然落下。
整理好情绪,她过去找林琼,恰遇上裴承聿迎面走来,递来一本手册,“病情记录,你兴许用得上。”
辛元病倒後,特意嘱咐军医记录他和云瑛每日的病症。
姚雪乔轻声道谢,拿过册子进帐,坐在林琼身侧与各方大夫一同商议。
“林大夫和姚大夫的解药只适用于轻症患者,与我等思路不谋而合,但效果更快,配合云大夫的药方,病患服下後亦无不适。”须发花白的老太医沉思片刻,见衆人无异议,下发药方。
三日後,轻症患者大多可以下榻行走,姚雪乔每日亲自去母亲帐前送药,与父亲对话,听闻母亲进来病情有所好转。
“爹,接下来我须得为娘号脉,才能知晓如何配制解药。”
姚重沉吟一会,终于松动,“好,你戴好面罩进来。”
姚雪乔准备齐全,进去後直奔床榻,姚重点亮蜡烛,替她掀开帘账。
平日精神饱满的云瑛眼睛紧闭,面容蜡黄,唇边被姚重拿帕子擦拭过,然而依然干裂,听见姚雪乔的嗓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尾一丝欣慰的笑。
“听你爹说,你研制出治疗轻症的解药,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她声音孱弱,须得贴近才能听清。
“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还有林姐姐,几位太医……”姚雪乔说着说着,嗓音哽咽,“但是他们也都夸我聪颖,我一定能研制出解药。娘,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还要继续跟你学医呢。”
云瑛笑着说好,“我也想过几则方子,或多或少有良效。”
姚雪乔凝神听着,眉头不禁皱起。
药方中夹杂一味含有剧毒的草药,剂量一旦过多,非但不能治病,反而让人丧命。
出帐後,姚重问她药方是否有问题,“寒蟾衣分明是毒草,怎能入药?”
这些年,他跟随云瑛经营医馆,懂得一些医术和草药特性。
姚雪乔瞒不住,只宽慰道:“爹,你多虑了。只要把握好配比,适当发挥药性,毒药亦是解药。”
回去後她和几位太医还有林琼商议可否采纳,太医看过,长久不语。
林琼轻轻叹气,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最终,林琼无奈道:“寒蟾衣剂量是多是少,要依靠病患服用後的表现来看,一旦失误,无异于谋杀一条性命。师父想要拿自己试药……”
言罢,她眼眶再也兜不住泪。
几位太医也齐齐点头,翻阅医书另寻方法,劝她莫要考虑云瑛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