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没有想到,自己一腔热血寄的信,还有收到回信的那天。如自己所猜测的,这位叫“春树”的作者果然是一个积极又纯粹的人。後来在书信交流间,暮云才知道,原来春树是作者的真名。
多好听的名字。
她贫脊的生活因为这个叫春树的作者开出了花。
花朵飘零的时节,她和春树摆脱了书信交流的束缚,在现实当中见面了。
原来,春树是位很可爱的女孩子,有着轻柔的声音丶腼腆的笑容以及跟她笔下文字一样赤忱的一双眼睛。
无论是从春树寄来的信还是见面时她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出来,春树是鼓足了勇气来赴约的。
她应当是十分内向的人,暮云想。
她们就那时春树刚写好的《腐朽》初稿进行讨论,春树坚持要写一个繁华落尽的结局,想让美好的生命毁灭在最繁盛的时刻。
暮云从文字里,读到春树对遗憾的推崇,读到春树的自毁倾向。那种,要麽生丶要麽死的错觉,使暮云感到身上负担了责任,她是春树第一个读者,她有必要鼓励她,生活没有那麽绝望。
她没有告诉春树,私自决定了:她要守护春树。
暮云觉得自己是很矛盾的人,她没有勇气重拾自己的工作丶重拾拍摄的热情,却万般期待他人故事中结局的圆满。
不,也不是一点勇气都没有的。
回到家里,暮云把自己前些年拍的所有照片底稿都翻出来,一张张认真回看。
那些选题丶构图丶光线的运用,明明那麽有自己的风格,她却再也没继续创造过。
结婚後,喜欢的爱好,热爱的事业,她全都放弃了。
暮云瘫倒在地板上,看着落日的暖光铺满整片地板,又一点点被黑暗吸收吞噬,直至夜幕降临,房间里漆黑一片,她被黑暗笼罩。
终于,暮云问自己:真的就这样放弃吗?
暮云不敢得出结果,她知道,自己不如春树。
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落,暮云看见了,用手轻轻将它托起。
自从与春树见过面後,暮云经常想起她。
那天,隔壁的富太太约暮云出门逛街,她们一起去挑专柜里贵得要死的包,路过一家手机店时,暮云停下了脚步。
每回都要跟小作者写信,还是麻烦了些。暮云精挑细选,给春树买了一部手机,价格适中,不会让春树觉得太贵重,更不会让春树感到被侮辱。
看,她多贴心。
富太太问暮云买手机干嘛,暮云说送朋友。富太太疑惑:“你怎麽会有连手机都买不起的朋友?”
暮云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她打心里把春树当朋友。
她为春树准备了惊喜,没想到春树也惊喜到了她。
她青睐的小作者拿了挺有分量的奖,要去隔壁城市领奖。然而,小作者话语间都是别扭与不自信,暮云看在眼里,忽然起了大胆的念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春树去看看世界。
顺便找找看,自己还有没有追逐梦想的勇气。
这一寻找呐,不得了,暮云还没找到自己的勇气,倒先发现春树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想偷亲自己。
暮云虽然眼界开阔,倒没想到这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自己英年早婚,孩子都七岁了。
她连呼吸都不敢乱,闭着眼睛装睡。一边装睡,她一边回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想了半天,暮云没想明白,可她能感受到春树一直坐着,离自己远远的。终于,暮云忍不住偷偷掀开眼皮。
她看见春树落寞的神色。
于是,暮云的心里生了几分歉意。她甚至都没告诉春树自己结婚了,以至于小作者任凭自己的感情随波逐流。
都怪自己。
可是,小作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看到那双眼睛後,暮云又不忍心用语言和动作拉开距离了。
她心里揣了歉意,便越想将事情做好。她为小作者买了适合开会时穿的衣物,又偷偷准备了蛋糕,想帮小作者一起庆祝。
当暮云看小作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忽然就不忍心了,回过神来,她已经给了小作者一个安慰的拥抱。
拥抱完,暮云发现小作者的眼神更加不对劲。
暮云心想:完蛋,小作者不会以为我在撩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