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不知不觉安静下来,有人询问的声音都低了许多。
“不知哪家娘子,可否在此迷了路,我着人送娘子早些归家可好?”人群中女子声音轻柔。
边连瑱呵笑一声,这说话女子刚拽他往衙门走的力道可不轻啊,对着白眼狼说话轻声细语的,这简直天壤之别。
还有白眼狼,真能装柔弱啊。
飘过碎雨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付濯晴鼻尖通红,低眸垂泪,她听闻妇人所言,眸光噙泪缓缓抬起,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又侧挪瞧了杀人犯一眼,回转眸间,委屈之极。
她摇头掉泪,挥如雨下,声断断续续的,“我,我不敢说。”
离她最近的妇人从怀中拿去一块干净帕子,轻声细语的,“没事,我们这么多人呢,你说,我们就给你做主。”语气斩钉截铁的。
长得漂亮的人就无罪吗,边连瑱实属不解。
付濯晴放在膝上,松松握拳的手慢慢去抓那块手帕,完全将手帕抓过之后,又紧紧攥在拳头里,“我与夫君往日琴瑟,成婚次日却闹到了县衙去,实属惭愧。”
她哽咽过后,手背拭泪,“赵大娘心中担忧,便请了风水大师前去查探风水,谁知——”付濯晴顿了顿声,转头朝杀人犯身后之人看去,“谁知此人说,家中风水的确不好,但我与夫君命格相冲,更不好,风水大师见我长得漂亮,借着家中父母守城战死之美谈,和卦象,便要撺掇我与夫君和离,甚至,”
付濯晴话到嘴边,难以启齿,她眼神慌乱,“甚至,甚至趁着我夫君不注意,小声在我耳畔轻薄叨了句,日后不如改嫁给他家老三。”说完,她头一低,趴在膝盖上大声哭了出来。
付濯晴原本想着,她抽身在外,即便里头的人斗个鱼死网破,不过为财而死,不会影响她仕途的,谁知里头那人大声一吼,引来街坊四邻。
她察觉事有蹊跷,过来张望的百姓似乎并未看见缓缓下蹲的她,眼神焦急,口中说着,“谁居然敢欺负英雄子嗣。”
金兰不过半载,若论英雄,那便只有战死之人才能称之为英雄,看来是英雄后代在糟蹋英雄之名了。
付濯晴一想到杀人犯杀她时的狠毒,倘若杀人犯当真杀了其中一人,那她岂非会被他所累,致无法科考,她又快速为自己谋了一条万无一失的计策,得知杀人犯没杀人时,她心中既是讽笑也是安心,就是不知,她是嘲笑自己全心全意待人过后惨死的下场,曾经的枕边人往昔对她手起刀落,今日却能轻飘飘放过外人;还是安心其并未酿成杀害英雄后代的大错。
真是可笑。
但她不能笑只能哭啊,还得委屈得哭,若按风水大师所言见官,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势必会背上一道罪名。
为她私闯民宅,意图威胁英雄后辈。
别说杀人犯会蹲牢狱,就连付濯晴自己都难辞其咎,若还想走科举,怕是不能够了。
她居然还得帮杀她之人一把。
付濯晴抱膝蹲着,身子几乎快要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间委屈哭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委屈,是耻辱,为杀人犯求情的耻辱,日后她定要杀人犯十倍百倍奉还!
恨有不甘
深夜县衙,轻风不静。
惊堂木敲碎堂上衙役的哈欠声,风家三兄弟速速喊冤。
“陈大人明察秋毫啊,草民风老三怎会愿娶新婚次日便掐死丈夫之人为妻啊。”
“陈大人,草民身为风家老大,因今儿卜卦一事,惹祸上身,实属冤枉。”
“陈大人,草民风家老二,和老三一直谨遵爹娘所嘱,怎会做有损爹娘名声一事呢。”
“陈大人,您可一定要为草民兄弟三人洗刷冤屈啊,免得草民爹娘在地下着急。”
……
县令大人名陈执,一声声陈大人搅得他心烦意乱的,一路过来,衙役跟他交代了风家三兄弟口中所说这些,还有百姓替付娘子喊冤叫屈之意。
陈执端坐着,目光从扰人肃静的风家三兄弟身上挪到付娘子身上,他双眸微蹙,此人安静跪坐着,眉间委屈色,不似假的,衬得一旁叽叽喳喳三兄弟有口诡辩。
自他上任,就对青雅县所有适龄参选科考的男女了解透彻,这付娘子学识渊博,自学成才,金兰得建之后,兴设学堂也不见人去,他还是从妙玄先生那里听来的这些。
妙玄先生言,付娘子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去一篇自己所写文章给其过目,其有怀疑作假,也被付娘子几番侃侃而谈折服。
陈执便对此人多了几分心,也约见过几次,适龄及为战乱所剩,不去学堂,许另有隐情,今虽天下既定,但平息之下是否会有暗流涌动之嫌,也未尝可知。
直至付娘子成婚,性情未变,也却和以前那个规矩所束的付娘子不一,眼前的付娘子好似眼界更阔。
哪怕身处地牢,也能沉着冷静的,压根不像战乱向生的贫民。
陈执倒是看不透此人了,他敲惊堂木示意三兄弟安静后,道:“付娘子说风家三兄弟意图难为于你,可有证据?”
付濯晴不动声色摇摇头,“回县令大人话,民女深知夫君与民女实为一家,不能作为呈堂供词,是以,民女苦于无证,夫君才不得已深夜警告。”
此话别意,倘若有证,便来县衙相告了。
边连瑱身子跪得稍后了点,他细瞥一眼,便能看到白眼狼侧颜,沾泪湿发,依旧不减,他轻咽了嗓中水,挪走视线,心上不自然划过一抹疼痛。
之前白眼狼为要他性命,不惜以自身为诱,然在风家,也毫不犹豫将他置于险境,眼下居然能为他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