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铺子门口一片儿都腻着脏污,门墙上更似包了浆似的,粘黏着些杂碎里才有的秽物,比铺子破败了教人看着还寒碜。
这店铺十来年没得人经营了,有摊贩在这处摆摊子做买卖倒也寻常,毕竟铺子的位置说不得好,却也不是那般极冷清的街巷,且取了这位置用还不肖使钱。
只是这摊贩也忒不爱洁净了些,瞧把地儿造成这模样,绝计也不是在此处三两日了。
既是长久落于一处经营,便不是自个儿的地盘,那也合当打扫一二,更何况还是卖的吃食,最是该讲究个干净的行当。
书瑞初来,轻易也不想与人结怨,仍客气道:“老爹生意兴隆。还请你挪动个地儿,往后这铺子要重新开门了。我这个儿虽瘦,却也进出不得咧。”
那老汉闻言,两道眉一紧,收回了汤碗:“铺子要开啦?”
话罢,上下打量了书瑞一眼,旋又笑起来:“哥儿,你可别哄俺,俺就住这街后头的巷子上,这铺儿十多年没开过了,那屋主怕坟头的草都几丈高了去,如何这艳阳高照日的来收铺子。”
老汉自仰了脖儿一口吃干了将才盛出来的汤,美滋滋的砸吧了下嘴,偏着脑袋问书瑞:“你可是盯着了这好地儿,想把俺撵走了,你好白使?”
书瑞听得这腔子歹话,面色微沉,也不多言,径直从身上取出了铺契来:“老爹年纪大了,嘴上还是积些德才好。”
那老汉觉书瑞说话多怪气,懒洋洋抬眼儿瞅了他一下,见他手里捏着的契纸,眼睛顿时又有了神:“这铺子真是你的?”
“想是也没人为着间破落的铺子敢假造契纸出来!”
书瑞收起文书:“老爹还是速速与我挪动出个位置来,我好进了门去。”
那老汉见此,哎哟了一声,立堆起笑脸。
“瞧俺一张嘴不会说话,哥儿年纪这样轻,好是本事就有一间大铺面,俺见识短浅,只当人来戏弄俺的。”
“这些年哥儿也没来看铺子,俺觉着好好的铺子落了破败可惜得很,就来经营点儿小买卖,也给哥儿守着铺子,固着人气咧。”
一腔子好话罢,又道:“俺这就把摊子朝边头挪动些,定不妨哥儿进出,往后可就热热闹闹的了。”
说着就麻利了手脚去挪摊子。
书瑞听明白了话,这老汉意思是后头还要继续来这处白使摊位呢。料是觉他一个哥儿来收铺子面嫩好欺,厚着面皮好占便宜。
此番若是软了气,教这老滑头霸着不动,怕是往后街坊邻里都要当他是团软柿子好捏。
书瑞当即朗声道:“老爹若不嫌我后头拾掇铺子,尘啊灰的污了一锅好汤,便按着市价与了我用地费用,以后大伙儿就热热闹闹的!”
“这摊位费用寻常是押着一,付个三,拢共四。老爹现结还是如何?这厢说定了,我们也好来好往。”
收拾着摊子的老汉闻言愣了愣,心想这哥儿一张嘴皮子还怪是厉害。
他却也耐得住,转低了声儿,下了气儿,哀戚戚的央道:“哥儿,老汉穷家小户,下头儿女没嫁没娶,都还望着俺吃一口饭,哥儿富贵大气,你打指缝里漏一点儿,给俺留一条活路罢。”
书瑞好笑,他早是不吃装穷卖苦这套了。
他笑眯眯道:“成,咱都是贫寒苦命人,便宽容老爹一日,家去仔细比对一番旁的摊位,明日若拿钱来定下我也认,但若明日也不定,这位置可与老爹留不得了。”
老汉见书瑞半点不怜老,颇有些羞怒,也是稀了奇了,别家这样年纪的小哥儿哪是这般秉性。
他也不装可怜了,径直训起人来:“你这哥儿年纪小小,怎就钻钱眼儿里咧!张口闭口都是钱,半点人情味也没得!家里头莫不是那放印子钱的罢!”
书瑞道:“老爹这一会儿嗔一会儿怒的,我还真是瞧得眼睛花。您有这本事,何故置这汤摊埋没了自个儿,上那堂子里头做角儿还有人捧咧!”
“你!”
老汉一时竟没言辩,胸口起伏,鼓圆了眼,他不信还就治不得个嫩头小哥儿了!
索性一屁股坐回了那杌儿上,赖皮赖脸道:“俺在这处做了这样久的生意,老客都记准了位置,俺要走了,客不晓得还得往你这走,这般为你引客,你既不顾俺的情,那便与俺们些钱。”
书瑞瞧人使出癞皮狗这套来,晓是光靠嘴皮子功夫甭想将人“请”走了。
他抬眼见着路边甩着尾巴扫蝇虫的驴,因是赶了许久的路,嘴上沾着些发白的唾沫,今朝还没与它刷洗过身子,已是有些臭气了。
书瑞眼珠子一转,径直去将驴子牵了过来,拉了缰绳将其给拴在铺子门前的一颗榆钱树上。
也不睬那老汉,自顾自的就去看大门上那把已经生了锈的锁。
那老汉见书瑞不搭理他,竟要去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