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秋风掠过长街,卷起几片枯黄。
数辆车队驶过街角,队伍整齐划一,静默无声。
车队所过之处,一时只有马蹄落地的‘哒哒’响动,以及车队正中某一紫檀木雕花的青帷马车上,四角悬着的银铃,在风里碎碎作响。
此车的特别之处,不止于‘声’。
秋风拂过,车窗悬着的缂丝略一晃眼,锦帘被一只素手掀起半分,先露一截纤白手腕,再露腕间翡翠镯子,最后,才是那眉似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的半张脸。
风拂过少女鬓边碎,牵动金玉步摇擦过凝脂般的脸颊,却不及她眼中漫不经心的风华。
此时恰逢暮霭换日,劳作一日的百姓们迟迟而归的杂声正透斜阳而来。
随侍在车辕处的侍女敏锐察觉车上之人的举动,又怕这份吵嚷打搅主子,立马低声询问是否要驱散周遭百姓
毕竟,谢氏嫡女无论何时,都足够尊贵。
若让那些贩夫走卒打扰小姐安宁
“不必。”
谢婉清松开帘子,任由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晃动的锦缎之外,只轻声问道:
“如今,可是已经到平阳王都?”
梳着双髻的侍女连声称是,谢婉清便又漫不经心问道:
“如此,为何平阳王没有派人迎接谢氏?”
名门望族间,自有一套相礼。
平日远行何处,提前百里便有人来回通信,而后五十里,二十里,十里
古时王侯将相之家,出百里相迎,以示郑重礼待,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平阳王不过是一方藩王,饶是如今连攻三郡,可肯接受谢氏的联姻,想必是需要谢氏的助力。
岂能丝毫不相迎,直到她们进城却仍丝毫不见人影呢?
谢婉清姣好的眉微微蹙起,侍女自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一时有些语塞:
“或,或许是王爷与世子没有收到信使传信”
这话说出来,侍女自己都无法信服。
谢婉清微微摇头,正想放下车帘,余光便见有一文士策马缓步而来。
来者约摸四十岁左右,广袖长衫,美髯髭须,腰间不配刀剑而配笛,自有一段名士风流
正是四叔,谢觇!
眼见送亲护送的四叔并不慌乱,谢婉清心中忽然安定些许,文士缓缓策马而来,停至马车旁。
谢婉清正要见礼,便听自家四叔出声道:
“二娘,情况不妙,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让你知道,心里有个预备。”
二娘,正是谢婉清在家中的排号。
她母亲是正妻,家中与她同父同堂同宗的兄弟姐妹虽多,可论身份,到底是只有同样出生家主膝下,又与她一母同出的亲兄长,与同胞妹妹,三人身份最高。
是以,这回出嫁,才够格让四叔送嫁。
四叔虽在家族中名声不显,可却是父亲唯一在世的亲弟弟,自有一份威信,有他在,她心中亦颇为安宁。
可是,如今四叔怎么说‘情况不妙’???
眼见谢婉清不答,谢觇也不啰嗦,又策马靠近车窗少许,言语极快道:
“先前平阳军势如破竹,天下少有此勇,你父亲想赌一把这平阳王来日能夺得天下,这才将你许配给平阳王独子,可风云变化,实非人能所料。”
“你七伯祖父本在平阳商议联姻事宜,被就此扣押,想尽办法才在腰带中藏了一封秘信,送到谢氏的暗桩,传出平阳内乱,平阳王与世子已死的消息。”
“启程前,你父亲与我便商议过此事,听闻这回一战擒双王的人,正是淮南王之子,朱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