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楼那场惊世骇俗的抢亲,是一道劈开天际的惊雷。
而雷声的终点,是帝国的心脏——宣室殿。
第一个被这道雷劈进来的,是汝阴侯夏侯颇。
他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滚进来的。
那一身原本该是满堂华彩的玄红喜服,此刻被雨水和泥泞浸透,像一块肮脏的抹布,紧紧贴在他肥硕的身体上。
冠歪斜,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噗通!”
夏侯颇一进殿,双膝便重重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出的哭嚎不似人声,倒像是屠宰场里被捅了刀子的肥猪。
“陛下!”
“您要为臣做主啊——!”
御座之上,刘彻的身影被昏暗的灯火勾勒得如同山岳,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殿顶,凝视着某个虚无的所在。
对地上那摊蠕动的烂泥,他连“平身”二字都懒得赏赐。
“说。”
仅仅一个字,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被抽空,坠入冰窟。
夏侯颇狠狠一哆嗦,哭嚎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尖利的抽噎。
“卫青!大将军卫青他疯了!”
“他……他私自从河西大营潜逃回京,在长安城郊,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抗旨!抢亲!”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把您亲赐给臣的妻子,阳信长公主……就这么抢走了!”
说到这里,夏侯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嘶吼出两个字:
“谋反!”
他吼得声嘶力竭。
“他这是不臣之心!是谋反啊陛下!”
谋反。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宣室殿每一个人的心上。
满殿死寂。
以郭舍人为的一众内侍,早已齐刷刷跪伏于地,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微不可闻。
所有人都清楚,卫青此举,无异于亲手锻造了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每一个政敌的手中。
恃功傲物。
目无君上。
挑战皇权。
桩桩件件,都是能让卫氏满门抄斩的大罪。
刘彻依旧没有动。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蟠龙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极有韵律。
他在等。
等那些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人。
果然,殿外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王夫人、李夫人于殿外求见,言说心忧陛下龙体。”
来了。
刘彻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