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衍山下。
夜色是粘稠的墨,将一切光亮与声音尽数吞噬。
风里带着血腥气,混合着沙土的粗粝和远处匈奴营地飘来的、令人作呕的羊油膻味。
营地灯火连天,喧嚣声像一锅煮沸的马奶,沸腾着无知的狂欢。
匈奴人以为自己是猎人,正围着篝火,等待一场瓜分汉军血肉的盛宴。
蠢货。
沙丘的阴影里,是绝对的死寂。
霍去病伏在沙丘顶端,肌肉贲张,每一寸身躯都蓄满了扑杀前的野性力量。
他没有看山下那片吵闹的营火。
他在擦枪。
冠军景桓枪。
粗布划过冰冷的枪刃,出极轻微的摩擦声。
那声音钻入骨髓,是杀戮的前奏。
枪刃上,一线月光流淌而过,寒意彻骨。
他身后,八百虎贲亲卫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人衔枚,马裹蹄。
每个人的呼吸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只有胸膛里那颗心脏,在随着主帅擦枪的韵律,一下,一下,沉重地擂动。
那是对杀戮的渴望。
是对功勋的贪婪。
他们跟着这个疯子在漠北追杀了太久,啃着掺沙的干粮,喝着带泥的浑水,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可现在,猎物就在嘴边。
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嗜血的疯狂。
子时已至。
山下的喧闹声终于弱了下去。
不少匈奴人已经烂醉如泥,鼾声此起彼伏,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霍去病停下了动作。
他起身。
夜风猛地灌入,将他残破的玄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姿态,仿佛一双即将拥抱死亡的黑色羽翼。
他举起了枪。
枪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精准地指向那片营地最亮的地方。
匈奴王帐。
“点火。”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淬毒的针,扎入每个虎贲校尉的耳膜。
下一瞬。
数百支火箭同时点燃,没有一声呼喊。
一道道火流星撕裂夜空,从四面八方,精准地坠向堆满草料和皮毛的辎重区。
轰——!
火借风势,瞬间化作一条咆哮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半个营地吞入腹中!
黑夜,亮如白昼!
惨叫,惊呼,战马被烈火吞噬的悲鸣,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杀!”
霍去病喉咙里爆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他双腿猛地一夹,胯下的大宛马如离弦之箭,第一个冲下沙丘!
身后,八百虎贲化作一道黑色的死亡洪流,紧随其后。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匈奴人的心脏!
紧接着,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动地!
数千汉军铁骑从黑暗中咆哮而出,挥舞着雪亮的环刀,冲进被大火与混乱吞噬的营地。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