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敌,亦会伤主。”
刘彻猛地回头,视线牢牢锁住她。
卫子夫将擦拭干净的环刀缓缓送入乌木刀鞘,出一声清越的轻响,恰到好处。
“陛下需要一把刀,去斩断腐肉。”
“但陛下更需要一副坚韧的鞘,在功成之后,能让这把饮血的刀,安然归鞘。”
刘彻眼中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的清明。
他大步上前,握住卫子夫那只还带着刀鞘凉意的手。
“知朕者,子夫也。”
魏其侯府。
府邸的破败与死寂,仿佛能吞噬掉长安城所有的声响。
窦婴枯坐于书房,面前摆着那枚崭新的治河总管官印,和他那根落满灰尘的旧节杖。
他的雄心,早已被岁月磨平。
他只想死在这座府邸里,死在所有人的遗忘中。
“侯爷,陛下……亲临。”
老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爬进来的。
话音未落,一身玄衣的刘彻已跨入门槛。
他身后无人,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威压。
“老臣参见陛下。”
窦婴挣扎着要起身。
“免了。”
刘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死死钉在窦婴脸上。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或鼓励的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一左一右,放在窦婴面前。
左边,是一卷竹简。
右边,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
“这上面,是当年因你而死的三十七名门生的名字、籍贯、死法。”
刘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千钧重锤。
“陛,陛下……治水之事,臣,臣恐怕……”
窦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卷竹简,浑浊的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仿佛能滴出血来。
“窦表叔,此前朕已派人治水,却依然决堤。这中间到底如何?只有你才能一查到底。”
刘彻的指尖,轻轻推过那个瓷瓶,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这个,是田丞相为你准备的饯行酒。朕替你从他府上拿来了。”
“你若不敢去,现在就喝了它。”
“朕会下旨,追封你哀荣,保你窦氏一族香火不断。”
“你若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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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的眼神骤然收紧,里面的温度尽数褪去。
“就拿起这枚官印。还有朕的这道圣旨……”
“去为他们,也为你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窦婴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像一头濒死的老兽。
他看着那卷写满血债的竹简,又看看那瓶能换来苟且偷生的毒酒。
沉寂多年的血,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他没有再看刘彻一眼。
他缓缓伸出干枯如鹰爪的手,没有去碰那救命的毒酒,而是像捧起一座山,捧起了那枚冰冷的官印。
然后,他重重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