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画室里,季思白坐在画板前。他微驼着背,眼窝深沉,头发乱糟糟的,像顶着一窝鸟巢。
他几次握起笔,又几次垂下去,最後丢开画笔,望着天花板,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美术生。”季思白偏过眼睛,见阮西颜坐在窗边,对着个手机傻乐,就叫他,“阮西颜,你在干嘛?”
阮西颜像魂都钉在手机上了,视线半点不挪:“聊天。”
季思白:“……大冬天的笑得跟怀春了一样。”
阮西颜不理睬他。季思白低下头,看到裤腿上一团又一团泥泞的色渍,于是又眼见心不烦地把头仰回去了:“大家都在生无可恋,你为什麽还这麽开心。”
季思白丶陈想丶阮西颜这帮人都是初中认识的,只有他和阮西颜,在这帮人里是美术生。季思白高中去了七中读书,几个月前来这集训,跟阮西颜再次凑成一块。
封闭式高强度集训,给季思白整得每天都跟被发配边疆了似的,叹气不断。不止他,整个画室的人都是这样,灰头土脸,嘴唇发乌,有个人进门了,还误以为是进了丐帮。
阮西颜却在一衆流浪汉里格格不入。他时不时就挂着张笑脸,画画也比谁都显出一副有干劲的模样。
季思白瞅他:“考央美国美清美的,精神状态都没一个像你。”
“……人要向前看。”阮西颜站起来,在他肩上假装拍了几下,去了画室外。
“你去哪啊?”
季思白使劲探脖子,只见阮西颜一溜烟没影了。他嘀咕:“什麽毛病。”
路洱下了公交,向路口张望,低头打字:“我到了,你在哪。”
阮西颜所在集训的学校在隔壁绥市,路洱周天早上从怀安乘高铁,花了一个多小时,再转乘地铁,过了快半个钟,才抵达目的地。
阮西颜张口闭口说想她,但她真要来,又不愿意了。来回一趟,舟车劳顿太辛苦。
路洱不会违背自己说过的话,超过两回。之前和阮西颜当朋友是一回,现在她不能再出尔反尔。路洱站在这条陌生的街道,在微信给阮西颜发了个定位。
阮西颜秒回:“在打印准考证,我马上出来。”
绥市四处是常青树。冬日的暖阳拂下来,一半的枝桠都闪着金色。
路洱望着那些常青树,一只手敲敲她的右肩,她转头,右边没人,她再转头,对上阮西颜含有调侃的眼睛。
“你好幼稚。”
阮西颜“哦”了两声,顺着她的话说:“对,我幼稚。”路洱感觉脑袋被什麽东西轻轻扣了一下,她擡睫毛,红色的帽檐撑在眼前,“今天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都不要摘了。”
路洱试图拿下,被察觉到意图的阮西颜,立刻摁了下去。
反复几下,路洱气笑了:“阮西颜,你个幼稚鬼。”
“好好好,我是小幼稚鬼,中幼稚鬼,大幼稚鬼。”阮西颜微曲下膝盖,同她对视,嘴角弯着说,“小路老师,戴着吧。这里好多认识我的同学,他们看见我们了,你戴帽子,他们就看不清你的脸了。”
“……哦。”
那语气干嘛跟哄小孩一样。
-
绥市车来车往,阮西颜带着她,在人山人海里走。去哪里,路洱没问阮西颜。
走了一会儿,似乎还没到要去的地方,路洱忍不住仰脸说:“我们去哪里?”
“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阮西颜把话说得神秘兮兮。
路洱不太信:“我一定会喜欢吗?”
“嗯,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