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岩城的气候比霞城变化得更快,才刚刚入冬,风里已经送来专属于凛冬的寒意。清晨起了雾,阳光也被结结实实地挡在云层之後,四处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在岩城修整的这段时间里,苏倾词不管对什麽事情都提不上多高的兴致,除了和宋执讨论关于无面者和研究所的信息时话会多一些,其他时候都有些沉默寡言。
那日在病房里苏倾词变成半透明状态的时间维持得很短,不出一个小时就重新恢复成了正常的实体状态,但这仍然给宋执留下了一定心理阴影——
他总忍不住想要时时刻刻黏在苏倾词身边,生怕他离开的某个时刻苏倾词就彻底散失了所有能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能量是守恒的,他自私地欺瞒苏倾词借他的能量恢复了自己的身体,那麽无辜的苏倾词就将替他承担代价。
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宋执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如果他能回到研究所找到额外的能量,用它们来重塑自己的身体,那麽苏倾词就不会有事。
早些时候,苏倾词向总局打了想要前往熵减能源研究所本部一探究竟的报告,有宋执这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和殷局长之前的渊源在,殷楷很快就批准了此次任务,只是勒令他们在岩城修整到入冬之後才能行动,他会保证在那之前,研究所无法在霞城建所。
苏倾词早早就下发了任务安排,驻留岩城的精锐们抓紧时间熟悉作战计划,对即将面临的危险进行提前演练,每天都很辛苦。
要说唯一在岩城过得比较滋润的人,当属每天都可以回家的杨知乐。
自从上次被苏倾词“撵”回家之後,似乎他这个岩城本地人就被默许了正常下班时间滚回家,第二天上班时间又爬回局里,和他在岩城分局上班时没什麽两样。
今天上班时他特意拎了家里做的早餐,周身裹着热腾腾的面点香气敲开了苏倾词临时办公室的门。
“早上好啊苏组长!今天外面起雾了,能见度也忒低,我一路上骑车可注意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呢!”
“还没吃早饭呢吧?嘿嘿,我给你带了,组长。”
杨知乐将带来的保温袋放在桌上,在苏倾词面前一字摆开肉沫粥丶油条丶包子丶花卷丶豆浆,以及咖啡和吐司。
苏倾词在电脑前看资料,宋执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肩膀上,替他答道:“你这带的早餐还真有点意思,中西结合啊。”
“嘿嘿,宋哥,你也早。”
杨知乐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水蒸气,有些尴尬地道。谁让他一门心思都在苏组长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先和苏组长的对象打招呼。
苏倾词这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接过宋执递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和吐司,淡声问道:“和父母告好别了?”
杨知乐啃了一口包子,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当然,我爸妈一直都很支持我工作,这不,知道我很久不会有机会回家吃早饭了嘛,特意早起做了这麽多面点,死也不能饿着。”
宋执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怎麽说话呢,你喊苏组长一声组长,管我又叫哥,说什麽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宋执拿了个空杯子,自然地喂了苏倾词一口咖啡然後就势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半,又掀开未开封的豆浆盖,将自己的杯子倒满。
黑咖啡和豆浆在小小的容器里交缠融合,透露出诡异的棕色色泽,一种豆类焦糊的气味在空中逸散开。
苏倾词和杨知乐对视一眼,纷纷搬动凳子远离宋执,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嗯?你们俩这是什麽表情?”
杨知乐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豆浆,生怕宋执夺过去对他行不茍之事,低声嘀咕道:“正统向来厌恶邪修。”
苏倾词:“不要用你喝了这个玩意的嘴靠近我。”
宋执:坏了。
临行前苏倾词又去滕尘的病床前守了他一会儿。
俞璟盈折磨人的手段确实是一绝,在石油工厂里被反复蒸馏对滕尘周身组织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他现在只能靠输营养剂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却始终没有一丁点儿醒来的征兆。
苏倾词在病床边安静地看了他很久,最後才轻声道:“我的右手都已经拆过绷带了,你怎麽还没醒。
“我要去替你丶替我报仇了,可能要隔上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了。
“你也真是的,算起来我们俩得有五年没有机会面对面说话了吧,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讲讲这五年里在岩城的见闻。”
替滕尘重新掖了一遍被子,苏倾词转身退出病房,等在外面的宋执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
“想到要和你一起去人家老巢捣蛋,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宋执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这句话。
苏倾词拍了拍他的脊背:“担心收起来,兴奋也放到一切结束之後,这次我会让所有事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