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奉都是小事,大人不差那点。禁朝虽严重些,但也不过三月。大人恼的,是制书上最後一道罚——
削同平章事。
这头衔一摘,大人手里的权不说减半,也折了三分之一。
事不由己,不怒才怪。
正想着,座上人开口了:“那边怎麽说?”
赵九河脊背一紧,吞了口唾沫,斟酌着开口:“张太傅说……事情至此,他已不好插手,让大人先避些时候。”
砰一声巨响,又一个花瓶被砸碎在地,赵九河一个哆嗦,扑通跪在地上。
空气紧如实质,好半晌,才听见徐宏进咬着牙开口。
“老东西……白擡举他这些年,现在出了事,他又说不好管!”
说着,他就又抄起东西要砸。
赵九河一见,赶忙膝行几步,上前去拦:“大人丶大人,这件可砸不得。从前大人收它费了不少功夫,如今这样的好玉不多了,大人缓缓……”
他这才把那块碧玉保下。
“大人莫烦。虽然张太傅那边……不愿协助,但依小的看,殿下也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大人忍过这段,东山再起就是。不如……大人去趟馆里,消消气?”
好半晌,徐宏进才长叹一口,点了头。
刚要起身,他瞥见刚才被赵九河救下的那块玉,忽地又想起了什麽。
“长公主南巡,那小家夥也跟着去了,是吧?还真挺受宠,不白养他六年。”
他抄起那块莲纹碧玉,拢在掌心把玩。
“等仪仗回了京,找个机会,叫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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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处理这事,一行人又在芜洲多留了两天。
不过玩是没时间玩了,燕昭几乎整日待在书案前。虞白担心脸上的伤,也不敢出门,就被叫到旁边陪着。
一切都和从前在书房时没什麽不同。
但这回,燕昭先坐不住了。
落下几笔,她就忍不住擡头,朝长桌对面看一眼。
又过几笔,又看一眼。
她手中的笔没停,长桌对面,他也没动。
卷宗从头到尾翻完了,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若不是胸前能看出呼吸的起伏,简直像个玉雕的假人。
似乎……从前也是这样。
从前在公主府她伏案忙碌,他就在另一边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存在感很低,有时她突然有事要外出,都会忘记他还在。等忙完回来了,一推门才发现人还坐在那里,位置一点没挪过。
她当时还感叹真能坐得住,不动丶不说话,就静静待着。现在她後知後觉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个好事。
人是很难一直端着不动的。他安静出神的时候,在想什麽?
想象自己是花瓶丶是摆设丶是人偶?
她突然就看不下去了。
视线在桌上梭巡一圈,燕昭从书堆里翻出了本无关紧要的杂谈,问:“会写字吗?”
见他点头,她就把手中的书并几张麻纸丢过去。
打发时间也好,寻点价值也罢,最不济,她还能有个由头夸夸他。
了了这桩心事,燕昭这才收回注意,开始翻面前的奏章。明日就要啓程往长陵,这些都要赶在出发之前批完发回京。
看完大半,再擡头,就见他已抄完小半卷,正挽着袖子磨墨。
燕昭一边叹红袖添香不过如此,一边把他抄好的拿来看。可刚扫一眼,她就忍不住“啧”了声。
“怎麽错这麽多?漏笔缺笔……还有几个笔画都不对……”
她本想勉强夸一夸,可左看右看,实在夸不出口,干脆朱笔一撂,一把将人拽过来。
“这麽简单也能错?把笔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