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下意识地咬嘴唇。
展熹承忍住上手的冲动。
经过日积月累的观察,展熹承已然摸索出厉皎咬嘴唇的习惯差异,假以时日整理成册出一本生态图鉴也不是问题。
譬如思忖时是唇齿贴合长久得磨着牙,不悦时是下唇朝内收,忍耐时则上下唇交错抿两下,再偏侧面用力咬出血丝……
隔着条过道的沈楷言插嘴打断了展熹承的思绪:“他们废墟探险圈子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公开坐标以免涌入大量人员破坏环境,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看你想不想遵守啦。”
听见这话,陈惟竞嗤笑一声:“想吃独食说得那麽冠冕堂皇,真不想破坏就自己也别去啊。”
专途巴士行驶过岔路口,咸腥的海风浓重吹拂。
玻璃窗里的影子忽然动了。
厉皎眼睫颤了颤,净黑的瞳孔正正对上展熹承,没有丝毫适应光亮的迟滞,仿佛早就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窥视,等他看够再不疾不徐地抓个现行。
展熹承却也没躲。
反而面不改色地问:“你在听什麽?”
嗓音压得很轻,连兴高采烈叽叽喳喳了一路的温祺都没捕捉到。
接着展熹承听见厉皎说:“上次听的那首。”
声音裹带涩意,这倒有点像小寐後刚清醒。
“……下一站,黑石礁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车厢响起即将到站的广播,郑西园回头,提醒计划”自由活动“的厉皎:“哎,快到黑石礁了,你们别忘记下车。”
吊儿郎当玩手游打发时间的陈惟竞一听,表情立刻卡在原地,忙扭头去问厉皎:“你不去疗养院?”
厉皎淡淡应了声。
“为什麽?!”陈惟竞音量陡然扬起,在安静的车厢里突兀得引来一道道探寻视线,咬牙道,“……而且你要跟谁一起去?”
“嘘——”厉皎被他这嗓门吵得头疼,总算不再惜墨如金,清浅地吐出一口气,偏头摘下耳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安静,“陈惟竞,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
安静了两秒,陈惟竞猛地眯起眼梢转头觑向前排的展熹承,又转回望向厉皎,指节紧捏,面带不甘地欲言又止,却听温祺倏然“啊”了声。
“我想起来为什麽觉得你眼熟了!“温祺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点开相册截图,期待地盯着展熹承,“你是不是也用‘彼时’?”
展熹承眉心缓慢地皱了一下,接过温祺递来的手机。
“我们班有个女生前段时间心理状态很差,休学期间遇到这个账号,大家同病相怜,对方安慰了她很多。”温祺眼睛放光地追着展熹承的脸,“是你吗?”
灰绿色调的账号主页。
用户名叫“X”。
日後那起令展熹承深陷自证泥潭的“诱导自杀”事件,开端就始于这个社交软件。
展熹承点开对面只露出半张脸的头像,鼻骨狭挺,薄唇,下颌骨偏偏冷削钝利,显出几分清挺硬朗。
此时在後排起身的厉皎飞快掠过一眼,也看得清清楚楚。
照片中的那张脸分明就是展熹承。
听见动静的郑西园脑袋一伸探过来:“这不是那位据传帅得惨绝人寰的‘心灵导师’吗?”
“什麽导师?”沈楷言不知所以,“乱七八糟的,怎麽听着跟传销邪教似的?”
道路尽头露出一点苍蓝的海岸线,专途巴士前方即将抵达黑石礁海滩。
展熹承倏地笑了下。
“可以帮我个忙吗?”展熹承稍稍倾身,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温祺,语气跟寻常别无二致,只是嗓音压得更轻,“我想了解一下这个账号。”
生涩的青柑沐浴露气息在这时浮了上来,浅淡,没攻击性,却令温祺一下分了神。
“……啊,当丶当然可以!”他舌头打结地不知道该先惊讶这不是展熹承的账号,还是对方陡然拉近的几厘米距离。
滚烫热意沿着手臂往上蹿,狭窄过道似乎也陷入日光的烘烤。
温祺暗暗急促地呼吸了一下:“……你想知道哪方面?我丶我现在就帮你问问!”
专途巴士停靠在黑石礁站。
展熹承正欲跟厉皎商议接下来的安排,刚一擡眼,却见厉皎状似不经意地轻轻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习惯。
唇角压住没咬,只是轻轻含着下唇。
接着他听见厉皎语气如常地开口,声音不轻不重。
“展熹承。”厉皎霎了霎眼说,“你不是说要陪我吗?”
像面无表情,身後却反尾踩住他影子不许走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