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奏
“展熹承,你在听吗?”
天光微明,早餐店馄饨汤底冒着浓郁香气,展心安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你这两天怎麽了,总是发呆。”
“在听。”展熹承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在想厉皎到底去哪儿了,该接收的信息倒是一点没落下,“漫展明天上午十点开场,晴海商汇,六点半结束,对吧?”
听他这麽说,展心安总算满意地继续埋头苦吃。
“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加点东西?”展熹承放下筷子,避开了刚才的问题,问面前春笋三鲜馄饨汤已然见底的展心安。
“要!”展心安毫不犹疑,“我还可以吃两个生煎包。”
展熹承点点头:“那我少点一些。”
于是片刻後,展熹承又端了三笼热气腾腾的玉米生煎包回桌。
听到对话的隔壁桌客人:“?”
转眼到周末,厉皎就像他微信的那张白色头像仍旧一点痕迹都没有。
在悬而未决的等待中,时间总不是一成不变的,会抻长,发酵,甚至随着推移陷入一种分秒难挨的焦灼凝固。
自从那天在仙桥市局分开,厉皎忽然音讯全无。
不仅展熹承发的微信犹如石沉大海,纪行也联系不上他。隔日放学,展熹承去找纪行打听一番後才得知,厉皎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值班室里,微信通话那头的沈楷言见怪不怪:"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小毛小病不断,迟到早退都是家常便饭了,不过都不严重。"
但展熹承心中不妙的的预感却又重了几分。
尤其是……寻常感冒发烧会动辄请假这麽久吗?
展熹承既不希望厉皎生病,又控制不住地想,假如不是生病……会不会情况更糟糕?
纪行埋头刷着三人在海边废弃疗养院的相关新闻视频,语气掩不住地遗憾:“……我靠,这麽刺激!早知道我也去了。”
“你知道有多惊险吗!”沈楷言面孔扭曲地凑到视频摄像头跟前,“那男的真是个精神病,没跟你开玩笑,见人就砍,要不是展熹承在说不好当时会怎样……哦,後来警察说他先前就在附近郊区袭击过本地居民,反正以後我是再也不会掺和什麽废墟探险了……”
纪行“啧”了声,压根没当回事,只是听了沈楷言感情丰沛的事件复盘後,自此对眼底对展熹承就蒙上一层崇拜。
“所以那个尸体到底是谁啊?”纪行翻了翻网络平台对于那具白骨化尸体热度不断上涨的讨论,“我看现在说是男尸,大概是十七丶八岁?死了至少十年了。”
“……鬼知道,咱们能换个话题吗?”沈楷言正被家里禁闭处罚,满目憔悴地心有戚戚道:“哎对了,展熹承,温祺托我跟你说一声他最近手机被没收了,不过他会尽快帮你打听那个用户X,让你稍微等等他,别着急。”
展熹承礼貌地隔空回了句:“谢谢。”
纪行面露八卦凶光:“温祺是谁?男的女的?这麽热情?”
展熹承手指不断点开微信对话框又关掉,试图平复汹涌的焦躁:“热心群衆。”
“啊?”纪行没观察出什麽端倪,想了想又问:“那你跟厉皎发现尸体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麽线索?”
展熹承心思飞到天边,委实没什麽注意力分给那位骨感仁兄,语气淡淡地摇头:“我没太在意。”
他回答得很随意,浑然不知自己无形中在纪行眼里装了个大的。
从早餐店出来,展熹承原定的平模兼职临时改了时间,于是先回了趟家。
客厅餐桌的采光更好,展熹承心不在焉地写数学试卷调节情绪,没一会儿“哐啷”一声重响从卧室传来,他连忙起身过去。
只见从厉皎储物柜拿回来的那个塑料透明收纳盒摔在地上,盖子散开,展心安一脸尴尬地站在书柜旁:“刚才我想拿东西,一不小心……”
“没砸到吧?”展熹承仔细检查了展心安,确定没事,才放下心来擡手帮她把漫画抽出来,低头单膝蹲下身捡起洒落一地的软糖跟调音器。
展心安也弯腰帮忙收拾,指了指地板上的暗绿色绒布袋,“咦”了声:“这是什麽?”
展熹承摸到绒布袋里面的坚硬材质,似乎是电子産品,于是想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坏。
拉开绒布袋的抽绳口,展熹承动作蓦地僵住。
里面赫然放着一台收音机。
银色的,老式卡带索尼收音机。
和未来展熹承手里的那台一模一样。
仿佛腥甜海风犹在鼻腔萦绕。
警笛嗡鸣划破节律规整的近海潮汐,一周前,展熹承一行人还没从废弃疗养院出来,趁着四下人潮嘈杂,厉皎悄声开口。
“管弦乐团排练室的储物柜里有个收纳盒,你能帮我拿出来吗?”说着一把钥匙滑进展熹承的外套口袋,“最里面的位置,半透明的。”
他这话题切得突兀,展熹承条件反射问:“放到哪里?”
厉皎飞快道:“你帮我收着就行。”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因此展熹承没来得及多问,此刻回想,难道厉皎早有预料接下来几天他不会来学校?
有谁能够肆意翻动厉皎储物柜?
答案呼之欲出。
身为监护人的厉庭深假如到学校替休假的弟弟取试卷,整理杂物,再合情合理不过。
可即便厉庭深发现了这个收纳盒,里面也完全没有任何会暴露隐私的个人物品,厉皎在忌惮什麽?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麽会有这台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