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皎嘴角的酒窝更浓,像是忍着没笑出声,半晌轻声说:“那你陪我吃。”
“你不是不习惯别人给你庆祝生日吗?”展熹承还记得他中午说的话。
厉皎一副“你真是很笨”的眼神,撇了撇嘴无语道:“是啊。”
“但你不一样。”咬字发音让展熹承印象异常深刻地说,“展熹承是展熹承,别人是别人。”
乌桕新芽的枝影在砖石地面晃动。
展熹承不知道是季节交替的温差导致感冒,还是被美色所惑,总之他晃了下眼,心想情况好像真的不太妙。
眨眼间,一叠浓绿如盖压下,已经是夏天了。
深夏溽热,蝉鸣交叠着斑斑点点的太阳光晕,文德里小区的老式南方楼宇建筑香樟遮顶。
杵在六楼门口的展熹承捋了把额前碎发,没想到自己趁雨送外卖都能全身而退,临了被顾客兜头泼了一身水。
看见眼前白色T恤还浮着香波泡沫的厉皎,展熹承心念电转,了然地松开手,却并没有点破对方故意找机会见面,将外卖袋搁在玄关柜子上:“麻烦确认一下订单送达,我就先走了,谢谢。”
厉皎擡手就扯住他的袖口。
展熹承回头。
“你就这样出去吗?”浴室蒸腾的水汽将厉皎惯常苍白的脸色熏染出了润泽血气,“洗澡换件衣服再走吧。”
展熹承是真无所谓,可他偏偏要故意跟厉皎唱反调:“谢谢,不用了,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时间把衣服送回来。”
厉皎快语道:“没时间就先留着,又不着急让你还。”
展熹承却依然“不识好歹”:“白拿客人的东西就更不好了。”
厉皎:“……那你微信转账吧,很便宜,几十块钱。”
展熹承张口就来:“哦,我不用微信。”
厉皎:“……”
展熹承一脸真挚:“而且几十块也挺贵的,我不知道够不够,抱歉,客人您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厉皎:“……”
哪怕再蠢钝如猪的人都能听明白展熹承这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有点异样,纪行刚艰难地扶着尾椎骨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捧着剩下半壶冷泡茶的沈楷言拽到旁边。
鲜少挨呛的厉皎更是太阳xue一跳,眨了眨眼睛,试图心平气和道:“所以你衣服都被弄湿了,不生气吗?”
展熹承提了提嘴角,刚一大方地点头,只见厉皎擡手就拽住正准备退避三舍的沈楷言,拿过玻璃壶将剩下的半壶冷泡茶泼到了展熹承幸存的另一半白色T恤。
展熹承:“……”
纪行:“?”
沈楷言:“!”
“现在呢?”厉皎语气不变,乌黑的眼底却满是挑衅。
展熹承垂眼扫了扫滴水的裤脚跟运动鞋,擡头想了想,轻笑出声:“现在有一点。”
他眼裂不锋利,总显得看石头都像一见钟情,但偏偏不悦似笑非笑的时候格外透出一种压得人呼吸不过来的气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是你们两个先冷静一下……”沈楷言大气不敢喘地试图劝架。
後来有次在刨冰店纪行失手打翻了一连排多米诺骨牌,搞得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地像刚从锅里捞出来,沈楷言想起这茬,跟展熹承说:“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深怕这外卖帅哥真被厉皎谁都不惯着的脾气惹毛了,再看人家衣服被打湿後贴在身上,这宽肩,这手臂线条,万一动手我们这边的战力肯定捞不着好,别一拳给厉皎打成植物人了!谁能想到转眼你们俩就成好兄弟了哈哈哈哈……”
闻言展熹承面上没什麽波澜,心里暗道,其实是厉皎比较爱打人,尤其在床上。
小白狗爪子毫无章法地扑棱一通,效果甚微,因为往往半道就雷声大雨点小地收了力道。
纪行悄然无声地将柜子上的外卖袋运送到安全地段,拿了碗杨枝甘露出来,准备边吃边看戏。
谁知刚拆开盖子,厉皎倏地开口:“算了,你想走就走吧。”
只是话虽这麽说,身体却还没完全跟上,手臂高高擡起又轻轻放下地推了把展熹承,接着也不等他反应,扭头就要离开客厅。
刚走两步,又气鼓鼓地转向无辜待在客厅角落的大提琴盒,囫囵将上面的宝可梦贴纸“呲啦”一声撕了个干净。
展熹承停顿了一秒,擡脚就跟上去。
浴室空气里有青柑剥开的清甜香气,浓烈,带点湿润橘皮的苦甘尾调。蒸汽升起,宠物专用毛巾跟吸水巾搭在浴缸边缘,陶瓷地砖洇着亮面的水汽,零散的痕迹延伸到门口。
却空无一狗。
“可可,出来洗澡了。”厉皎环顾四周检查角落,半点不见狗影,不知道又逃到哪里去了。一转身,只见展熹承不知何时也进了浴室,冷冷觑了眼,完全是一比一复刻刚才他云淡风轻的阴阳怪气口吻,奇怪道:“谁让你进来的?”
以防万一,厉皎走到浴缸边弯腰捞了把漂浮着白色泡沫的沐浴水,才略微放心,至少不是狗爪子打滑沉底了,见展熹承还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冷嘲热讽地回敬:“不是要走吗,迷路了?”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展熹承往前走了步,神色看不出情绪。
厉皎手里还攥着贴纸碎屑,眼皮都没撩一下,语气相当冲地说:“不然呢,劳驾请问您老还想听什麽?”
浴室湿蒙蒙的水汽萦绕成朦胧的雾,展熹承没说话,而是几步上前,膝盖一顶浴缸边沿,手掌扣住厉皎的後颈几近泄愤地,双手捧住厉皎的脸腮,压上去时虎牙重重磕了一下,厉皎吃痛地轻吸了口气,本能地推他一把,然而展熹承纹丝不动,反倒两人一起失去平衡撞进水中,香波泡沫“咕嘟”鼓出扑满一地瓷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