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辛端详着白纸黑字的威胁跟李栩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问了个相当具体的问题:“张屿有没有跟你说具体事发是哪一年?”
“十二年前。”展熹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南菱一中旧图书馆深夜发生火灾那次,後来网上还有很多关于‘离火夜’的玄学传言,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具体的社会事件跟人生转折是比数字更深邃的记忆刻痕。
薄辛几乎是立刻接话:“我记得。”
这种反应……不像是普通的有所耳闻。
展熹承未语先察,权衡着用词道:“难道您当年经办过那个案子吗?”
薄辛将纸条装进透明证物袋,爽利地摇头:“那会儿我还没从警校毕业呢,……只不过,火灾案的死者是我堂弟。”
展熹承不假思索道:“……薄远?”
一瞬的迟滞划过眼底,薄辛颇为诧异:“你怎麽知道?”
展熹承没回答,声线生涩地又问:“我听说他跟厉庭深曾经是至交好友?”
薄辛也没隐瞒,下巴轻轻一点:“他们俩从小认识,感情深厚,薄远去世後的前两年厉庭深也时常去拜访问候我姑妈。”
“那您觉得火灾有什麽蹊跷的地方吗?”展熹承瞳孔仿佛覆盖一层光雾。
还差一点。
陡然间展熹承心跳如擂鼓。
薄辛沉吟片晌:“我确实怀疑过。”
展熹承屏息凝神。
“薄远从小心思缜密,做事一向很有章程,甚至有点强迫症,误服安眠药这个理由在我这里,没什麽说服力。”薄辛双臂交叠在身前,又缓缓松开,“可是没有动机,即便两人之间闹过矛盾也都是小打小闹,朋友间谁没吵过架?”
“可是您既然愿意跟我提起这件事,应该并没有完全放弃追查吧。展熹承琥珀色的瞳仁像被点燃了一簇火焰,没提厉皎怀疑厉庭深杀人灭口的推理,只道,“火灾发生之前,厉庭深有些行为反常。”
“这点我不否认,只不过没有证据,怀疑就只是空话,况且我作为死者家属判断难免沾染感情色彩,所以也仅仅止步于怀疑罢了。”薄辛言辞坦荡,又正色道,“至于所谓的‘离火夜’传言,大衆就是喜欢神秘莫测的解读,只不过两场火灾恰巧发生在同一天,许多细节没关联也能硬凑,有的人语焉不详地说几句故弄玄虚的话,就以讹传讹越讨论越玄乎,比招摇撞骗弄虚作假的成本还低,这种东西,我建议你少看。”
听了薄辛这套没有回旋馀地的唯物主义论调,展熹承反倒蓦然间联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凶手故意选择同一天纵火,引导大衆往玄学层面想?”
薄辛眉峰一动:“是一种思路,但仍旧没有作案动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除非那个人就不是厉庭深,否则他怎麽也不可能杀害薄远。”
沿街招牌的霓虹灯荧荧忽闪,浓蓝与钴绿在水汽中融成一片流动的模糊光斑。
展熹承倏地定住。
除非那个人就不是厉庭深。
……不是厉庭深?
世界万籁俱寂,只馀下胸腔心脏沉重的跳动。
“嗵——”
“嗵……嗵!”
整条街像泡进了胶卷底片的显影液,水珠顺着鬓角落下,展熹承擡手把额前的湿发往後捋了捋,指节划过眉骨:“我能再看一眼那张纸条吗?”
薄辛虽不明就里,却还是将那页纸重新展开在他面前。
搞错了。
展展熹承舌尖用力顶在尖锐的犬齿,冷意从脊背簌簌划过。
那句威胁的意思并非是,我知道你杀了李栩。
而是——李栩,我知道你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