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十万忠魂
山道狭长,两侧峭壁高耸,将天空的压成一道细窄的线。
焦宝顶着烈日驱车,傅初雪在马车内摇着折扇。
沐川宽厚的肩膀虽占据大半座位,然脊背挺直脚向内倾,像在有意地压缩所占据的空间。
率兵打仗的粗人还怪有礼貌的。
二人同行一日,沐川话不过三句,傅初雪若不找些话,怕是要在闷热的天气憋出疾。
傅初雪说:“过此山後,便到了西陲的地界。”
沐川点头。
傅初雪又说:“这里山势险要,高崖碎石嶙峋,又为延北至西陲的必经之路,当属军事要塞。”
沐川:“此地与龙丰坡别无二致。”
唐沐军五年前于龙丰坡大败倭寇,折损将士数十万,沐川之父沐临渊亦是死于此战。
坏了,本想讨论行军打仗,没成想戳到人心窝子。
傅初雪咽了口吐沫,悄咪咪看向沐川身侧大刀,不再做声。
翌日,焦宝肤色深了些许,手臂被晒起皮。
马车内闷热如同蒸笼,傅初雪支起车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汗液浸得里衣中衣尽湿,屁股黏在座椅,每次起身都会留下水痕。
沿途多山,马车每碾过一块石头,车厢就会剧烈摇晃,汗湿的屁股在椅垫上蹭来蹭去,风度全无。
在烈日的炙烤下,脑中策略全变浆糊,每日上车想的就是:怎麽还不到?
倘若将罪大恶极的犯人在烈日下暴晒十日,定会什麽都招。
本以为借粮不是什麽难事儿,没想到在路上就打起退堂鼓,胸有大志心有馀而力不足。
傅初雪没了端庄的姿态,沐川也不再绷着,刻意收着的腿向外移了些。
令无数倭寇闻风丧胆的骠骑大将军,今日只着一袭墨色便服,腰间束着革带,虽没什麽饰物,然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明明是酷暑,傅初雪却觉着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挺消暑的。
马车行至山间,下起蒙蒙细雨,傅初雪吸着混合青草芬芳的潮湿空气,又打开话匣,“东川侯刚平定东桑又被皇上调至延北,唐沐军短短七年折损大半,真是……”
将军视士兵如同手足,唐沐军折损近半,将军怎能不抑郁?沐川到延北封侯,士兵没有粮草,将军怎能不急?
傅初雪不清楚沐川的底,想试探其对朝廷的态度,将话故意停在这。
沐川道:“唐沐军与东桑人结亲,行军忌拖家带口,遂只有二十万兵马随末将来延北。”
傅初雪追问:“唐沐军既与东桑交好,将军为何不就地封侯?”
此话暗指:皇帝赏罚不分,忠奸难辨。
沐川不语。
傅初雪又将话说得直白了些,“虞朝边境动荡,皇帝向来重武轻文,东川侯救过皇帝的命,怎麽混到如此田地?”
打仗的粗人品不出上句,这句总该能听懂。
沐川目光犹如实质,“世子竟记得。”
想同他聊朝政,他偏要扯别的,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
傅初雪套话不成,奉承道:“一别十年,没想到东川侯竟变得如此神武,初至延北,在下确实没认出。”
沐川眸色沉沉,“世子亦明艳似东珠。”
除却在城门那日,沐川没再露出过直勾勾的眼神,现在目光又变得与那时一样。
傅初雪被看得汗毛竖起,不再扯皮。
*
山路颠簸,傅初雪脸色惨白,捂住胸口,抑制不住地咳。
拉人下水的事儿交给别人不放心,若有别的办法,他断不会受这等罪。
许久未出远门,对体力盲目自信,昨日苦夏滴米未进,今日全靠意念支撑,还有一日车程,真不知该怎麽熬。
傅初雪有气无力道:“东川侯先是行千里至延北,这又马不停蹄地与我来西陲,若是让您遭了暑,在下定会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我们在前方稍作休憩,如何?”
沐川:“好。”
二人在田间的柳树下纳凉,焦宝坐在一旁给主子扇风。
西陲粮仓当属善县,临近善县的区域山清水秀丶土壤肥沃丶稻苗窜得老高,半点儿没有借不出粮的样子。
东桑刚平定倭寇丶延北常年有跋族来犯丶南遇本就是蛮族的领地,大虞四洲只有西陲地势险要丶易守难攻丶常年无战。
西陲无征战丶土地肥沃丶又与西域有业务往来,理应是最富饶的地方,然则每年都有百姓迁至延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