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宣说:“看好哈泽。”
沐川点头。
冬日殿内熏着火炉,棋子轻叩棋盘的哒哒声和炉火细微的噼啪声交替往复,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阴晴不定,伴君如伴虎,沐川不敢妄言。
嘉宣换了张笑脸,“丞相上疏,说你调走了滦庄的兵,边防才会失守。”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在沐川脑中炸开晴天霹雳。
本想留一手在殿前指证,没想到被曹明诚先发制人。
沐川解释:“臣是在跋族进攻之後才用的兵符,唐沐军所有将士都可以作证。”
嘉宣:“唐沐军不都是你的兵麽?”
“陛下若是不信,可去问滦庄百姓,问崇头官员,问延北傅府……”
“行了。”嘉宣摆摆手,“你能弹劾他,他就不能诬陷你了?”
“臣没诬……”沐川话说半截反应过来,皇帝说他“弹劾”,说曹明诚“诬陷”。
皇帝能单独和他聊这事儿,就说明没怀疑他。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与皇帝证明自己,而是要想破局的方案。
嘉宣从棋盘下拿出一摞奏折:“喏,看看。”
沐川展开,第一封由内阁上疏,弹劾唐沐军将领无能,在山通河盲目追击地方,致一万士兵伤亡;第二封由崇头知县上疏,弹劾东川侯撤掉围城的兵去抢占关隘,是为“坐观胜负”;第三封揭发将军擅用调兵令害滦庄失守,落款是左平安。
滦庄失守,席正青想彻查,他否了;山通河被埋伏,傅初雪想彻查,他又否了。
沐川从未怀疑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奸细竟是与他相伴十年的左平安。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沐川:“臣在山通河确实追击过敌方,但弹劾臣坐观胜负纯属无稽之谈。”
嘉宣又拿出一摞认罪书,“喏,再看看。”
沐川展开,第一张是跋族指认边防唐沐军通敌,第二张是被指认的边防士兵指认受东川侯唆使。
“通过严刑逼供僞造假证,让生擒的跋族告边防士兵,再让边防士兵诬蔑于我。”沐川说,“这是交叉诬告!”
“是又如何?”嘉宣说,“指认你的边防士兵已被打死,莫须有的罪名已经强加在你头上,你没法翻案的。”
奸佞收买左司马做僞证,联合官员弹劾他坐观胜负,交叉诬告审死无关者……为了要他的命不择手段。
多亏听了师傅的话,及时戴上扳指表明立场,否则最後连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沐川跪下,低声道:“陛下意下如何?”
嘉宣撕了罪状,纸屑洋洋洒洒。
“就当朕没见过这些东西。”
“谢陛下。”
嘉宣揉着太阳xue,“交叉诬告朕暂且替你拦下,不过……你认人不清,若左平安当堂指证,你难辞其咎。”
“陛下的意思是?”
嘉宣掸了掸袍上不存在的灰,将右手举到胸口,掌面向内,直直落到腿上,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沐川赫然。
仔细想想,话本最初是在客来茶楼传开,说书的能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是因为左平安给曹明诚传信。
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总想讲兄弟义气,一直没往这方面查,到头来被反咬一口。
左平安反水在先,这兄弟不要也罢。
沐川点头,“臣会处理。”
窗外日影微斜,嘉宣落子,淡淡道:“来下棋。”
沐川额角渗出汗珠,每次落子都要在君臣分寸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