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没这般瘦弱。
难道沐川养了别人?
老父亲刚要发作,却见儿子掀开床幔,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
青丝垂到腰间,不似之前浓密,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虽白但气色很好,先是一脸不耐烦,之後转成震惊。
“父亲怎麽来了?”
“怎瘦这麽多?”
二人同时开口。
傅初雪摸摸鼻子,随口胡诌,“长唐水土不服,沐府饭菜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沐川:“……”
父子二人常有书信往来,皆是报喜不报忧。
自从请说书的讲话本,云安药铺从去年的十二家,到今年发展成二十家,傅宗赚得盆满钵满。
数月未见,父亲双鬓微白,傅初雪不想聊公事,便道:“云安药铺生意红火,父亲不日便可富甲一方。”
傅宗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待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的奸党彻底倒台,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知子莫如父,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公事。
傅初雪说:“以为明哲保身,便能茍延残喘一辈子,可事实并非如此。”
“西陲不仅有风火参,还有铁矿。潘仪从百姓身上搜刮钱财铸兵器,想灭了大虞。”
“师傅死了,全怪我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傅初雪睚眦必报,师傅死了,便要让奸佞血债血偿。
想为师傅复仇,保护父亲和沐川,就要刀尖舔血与虎谋皮。
唯有权倾朝野的权臣才有守护挚爱的能力。
父子之间有些话不必明说。
傅宗想了想,问:“祈安是想以西陲百姓的安危来制衡皇帝?”
“有何不可?”
“唐沐军正在西陲征战,若皇帝动了潘仪,潘仪随时可能逼宫。”傅宗问:“倘若东厂锦衣卫逼宫,禁军不在皇城,皇帝又当如何?”
傅初雪只想制衡皇帝,却没想过皇帝的处境。
“还是父亲考虑周全。”傅初雪想了想,说:“禁军兵符在沐川手里,不如父亲先一步回长唐,解了宫中燃眉之急,待沐川肃清倭寇後再汇合。”
傅宗叹了口气,“刚到西陲,屁股还没坐热,就撵我去长唐。“
“真是……儿大不中留。”
话虽说得轻松,镇压乱党却是凶险万分,傅宗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他身死,管家会出售二十间云安药铺,傅府所有财産都捐给延北百姓。
傅宗早从父亲口中知晓传位密诏,唐志远躲了一辈子,他也躲了一辈子,装成鸵鸟活了这麽多年,说什麽志不在朝堂……
如今山河将倾,为了儿子丶为了大虞百姓,傅宗铤而走险。
一别十年,再次回到长唐。
送走父亲,傅初雪随口道:“昏君在上,视我等如牛马,不如沐家军揭竿起义,自立门户。”
沐川义正言辞,“唐沐军旗是写的是‘唐’,而不是‘沐’,我们是大虞的军队,休要再提沐家军。”
傅初雪叹了口气,无奈道:“吾夫虽傻,却忠如牛马。”
三日後,倭寇登陆。
五日後,皇帝下令以“通倭罪”将潘仪收监候审。
圣旨传到善县大营,傅初雪悬了半月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苦心孤诣,终于破了必死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