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云生说的这件事,姜楠很容易地联想到了苏婉容提到的那次大病。
“以后,可以让我知道,”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床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姜楠在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
然后她听到他轻缓地应了一声:“好。”
不等姜楠因为这个好字而浮想联翩,陈云生忽然咳嗽了一声,骇得姜楠立即打起精神。她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语调担忧地问:“还是不舒服?”
陈云生摇摇头:“只是想喝水。”
闻言,姜楠马上端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而他就着她的手又喝了几口水。
“好点了吗?”姜楠蹲在床边小声问,同时观察着他的脸色。
“好多了,”他说,“谢谢。”
“你也是社会好青年了吗?”姜楠放下杯子,调侃了句。
陈云生用肯定的语气说:“近朱者赤嘛。”
这样形似撒娇的语调让姜楠怔愣了一下。她笑了笑,没接话。
而陈云生的胃痛渐渐平息,倦意也随之袭来。但他却不太想睡。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各自大学时为了赶论文做出的糟蹋身体的蠢事,也聊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话题。
姜楠原本还紧张地保持着距离,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她回应着陈云生的话,可眼皮却越来越沉。白日奔波一天,又半夜惊醒折腾这一下,她实在困倦。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含糊的呓语,最后脑袋一歪,就那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睡得毫无防备,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有种稚气的乖巧,左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被子边缘,离他的手很近。
——那枚粉钻戒指在光下闪烁着流动的光芒。
他就这样静静地对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她脸颊边一缕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掠过她细腻温热的皮肤时,传来一阵压抑的雀跃。
过了一会儿,他蹑手蹑脚地撑着坐起身,忍着胃部隐约的不适下床。接着,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再放平到枕头上,给她盖好被子。
她只是在梦中含糊地咕哝了一声,蹭了蹭枕头,一副睡得更沉的样子。
而陈云生,他没有躺回床上,也没有走回窗边的榻,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继续望着她的睡颜。
此时夜色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个人之间那点不过半臂的距离里。
可爱
陈云生就这样静静坐在床边,借着阅读灯昏黄的光晕,看着姜楠沉睡的侧脸。她白日里那份有意保持的沉稳自信,在睡梦中彻底消融,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
然后他的眼睛一寸接着一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唇瓣,最终落在她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无名指上的粉钻在幽暗光线下,仍然轻巧地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像一团小小的云霞。
其实,这枚戒指在今天之前,依旧带着点出于协议而提供道具的意味。但此刻,看着她戴着它安然入睡的模样,陈云生感觉到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暗自涌动。
他想起她焦急慌乱的样子,想起她蹲在榻边仰头问他话时眼里的担忧,也想起她强撑着困意陪他说话,最后却像只腼腆无害的生物一样充满信任地睡倒在他床边。
这些画面比任何商业谈判的胜利,都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心安,还有一种轻松闲适的愉快。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个充满童年记忆却也带着冷漠气息的老宅里,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病痛夜晚,被一个人如此笨拙却又真诚地照顾着。而她,原本只是他用一纸协议雇来的妻子。
命运的安排,有时真是讽刺,有时又奇妙得让人不住地雀跃欢呼。
想到这些,陈云生微微倾身,轻轻地拉高被她蹭下去的被子,然后仔细掖好。他的动作珍重轻缓,一副生怕惊醒了她的样子。
而当他的指尖再次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时,那一种温热的触感仍然让他指尖发颤。随后,一股带着热度的红晕悄然爬上他的耳朵。
他平静地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就这样守着她,像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直到窗外的天际隐隐透出一丝灰白,他才终于抵不住倦意,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
姜楠是被那种即将参加盛大寿宴的焦虑唤醒的。
她迷蒙地睁开眼,近乎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她就愣住了。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陈云生的胃痛、她的慌乱、苏打饼干、还有后来的聊天。她眨眨眼睛,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扭头寻找陈云生的身影。
姜楠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他——陈云生就靠
在床头,头微微歪向一侧,看起来还在睡。
——所以是他把她抱上床,而他自己就在旁边坐了一夜。
这个认知让姜楠的心变得酸酸软软的,像一颗逐渐软化的柠檬糖。沉默了大概一两分钟,她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然后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他面前。
阅读灯的光晕仍然熹微,但洒在他脸上时,让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团软绵的云。
姜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想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他的头发,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初时带着刚醒的朦胧,但在看清是她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甚至闪过一丝不自在的,像是局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