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眼皮颤了颤,还未睁眼,便闻到一股铁锈发涩的气味。
“醒了?”
他感受到下巴被人微微抬起,随即,辛辣的尼古丁将原本铁锈的味道盖过,直直地扑在了他的脸上。
“咳……咳咳!”
初雪吸了一口气,顿时呛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环顾四周,这儿像是个废旧的仓库,铁锈的气味是从废旧钢筋传来的,仓库的大门紧闭,脏污的玻璃灯泡只能照出昏黄的光。
初雪刚回过头就被吓得往后猛地一靠,猩红的烟头离他的眼球堪堪五厘米,林漾青深吸一口嘴边的烟,掐在指间,又往他的脸上吐出一口。
初雪这次没有再呼吸,只是闭着眼睛,脑袋不自觉地往后缩。
一个重物啪嗒掉在他的大腿上,初雪低头一看,是他的手机。
初雪渐渐想起在宿舍发生的点点滴滴,他的冷汗瞬间决堤,顺着脊背一路滑下,内里衣衫被浸得紧贴着肌肤,北风从领口钻入,刺骨的凉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意识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了自己坐在轮椅上,好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束缚。
“打电话过去,别有什么歪心思。”林漾青站在他的面前,嘴里的烟已然只剩半根。
等等……站?
初雪愣愣地看着林漾青的腿,宽大的裤子里,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只剩下骨头般细细的一根支撑着,肌肉萎缩后不可能这样长久站立。
除非,林漾青已经做了截肢,装上了义肢。
也怪不得在宿舍里他会遭到暗算,说不定林漾青来找他时,心里便已经有了打算,初雪咕咚吞咽口水,心中发凉,眼前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林漾青见初雪木木地发着呆,俯下身用手抹了抹初雪的脖子,他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张脸只要做了大表情,就会浮现出多处褶皱,显得怪异。
“小雪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初雪小心翼翼地抬眼,没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把这个疯子给激怒,他将手机拿起来,找到通讯录里熟悉的号码,拨打过去。
他的命贵着呢,绝不能轻易地折在这。
林漾青后退一步,看着青年手指颤颤地点手机,他深吸一口手里的烟,火星子就像是猩红的蛇一般,从烟尾窜到烟头。
刚刚青年抬眼看他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他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初雪,十……不知道多少年了,只是那个时候,初雪才五岁。
所有人都喜欢他,长得漂亮,身体健康。
那一年,临北山区的冬天逼至零度,林漾青坐着轮椅,被推进了小县城里那所小小的福利院。
为了让福利院显得更加温馨,墙壁上都会涂上鲜艳的涂鸦,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的色彩黯淡了下来,颜料斑驳开裂,反倒更显萧条。
院长晓兰姐将他一路带到玩具房,此时,本该睡午觉的时间,却有个小团子在偷偷玩玩具。
“小雪!”
身后的晓兰姐叫了一声。
他能明显看到小团子吓得僵硬一瞬,手中的玩具都吓掉了,可很快,他就转过身用那双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熟练地用软糯糯的声音撒娇。
“妈妈——”
“叫多少句妈妈都没有用,不乖!”霍晓兰伸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蛋,又象征性地在那圆圆的小屁丨股上拍了拍。
他下意识地就转着眼珠,审视小团子的手脚,毕竟,能在福利院的小孩,大多数都是身体有残疾。
等他看到那双手脚没缺陷,这才把视线放在小团子的脸上。
或许小团子是眼睛看不见?没有一只耳朵?脸部崎岖?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团子不仅没有脸部缺陷,甚至可以称得上姣好,他的脸颊是透着健康红的雪白,眼珠子澄澈透亮,就像是宝石,脖子上一圈白羊绒的围巾更显得他柔软可爱。
外在看不到,那是心理、大脑、内脏有疾病吗?
耳边,霍晓兰说教小团子的声音止住了,她回过头,把他往前推了推,离小团子近了一些。
“小雪,这是新来的哥哥,姓林,叫向阳,妈妈取的好不好听?”
“好叮好叮!”小团子很兴奋,立刻往他面前凑,小小白瓷般的脸蛋微微抬起,跟他对视着,“你好呀!林哥哥,我叫初雪!”
林向阳愣了下神,想起晓兰姐刚刚叫的昵称,他脱口而出,“你好小雪。”
电话铃音乐声将林漾青回忆的思绪打乱,记忆里的小团子长大了,最初那个会主动靠近他的小雪,现在正瑟缩在轮椅里,尽全力地跟他保持着距离,神色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
初雪皱了皱眉,将电话挂断,重新点击拨打。
可等到音乐结束,仍旧是打不通。
林漾青眯了眯眼,刚想从兜里再掏根烟,脑海里却突然闪现过那双发红的眼睛,又停下了动作。
不知怎么的,明明初雪打不通电话对他来说很不利,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痛快感。
“看来,他不是很关心你啊。”他看青年还在继续拨打电话,电话那头依旧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