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
便彻底没了气息。
随即画面倏然崩散,坍塌的石城丶被摧毁的城墙丶衆多仙人的遗骨尽皆化为飞灰,这过往的画面中竟只遗存了薛恒与谢南枝二人。
混着鲜血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染血的青衣之上,薛恒静静地凝望了谢南枝的尸体许久。
直至暮色四合,连薛慎都已领着亲兵从天地交界之处踩着霞光驭马奔来。承影剑发出嗡鸣之声,向着主人的方向疾飞而去。
这动静终于将薛恒从一片死寂间惊醒,他回头看到染着谢南枝鲜血的承影被兄长收入剑鞘,怔然出神了片刻。随後轻轻俯下身,左手将谢南枝上身紧紧搂在怀中,右手挥着银枪往半空一荡。
尖锐的枪尖刺破空间,倏然洞穿了他的咽喉。
薛恒松手,仍由碎影枪滚落到一旁,只紧拥着谢南枝跪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缓缓垂下了头。
……
直到那浅薄的雾气化为最後一抹细尘消散,薛恒方才颤抖地後退了一步。
却被谢南枝一步向前,轻轻捧起他的脸:“……我唯一错漏的事情,是没想到借着碎影,你竟赶来的如此快。”
“可薛恒,我不是因你而死。我若要赴死,你拦不住我。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不是麽?”
他用指尖扫过薛恒湿润的睫羽,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所以你在自己的梦里看着我死了千百次,你这是在惩罚自己。”
“每次轮回都始于你救我出卫皇宫前的那一刻,是因为你既怕与我相遇,又盼着与我相遇。”
说到此处,他呼吸似也微微颤抖了一瞬,停顿了片刻,方才道:“可若你不救我出来,若我们二人从未相遇,也许你也不会死了。”
“若我二人从未相遇,你便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再无人会因我而指摘你。凭你这一身本事,你定然能活到战事结束。薛慎若当上了皇帝,你便是王爷,到时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再寻个知心人,有薛慎护你,定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却被薛恒狠狠拥进怀里,打断了他的话。
他埋首在谢南枝肩头,哽咽出声道:“我从未想过……不去与你相遇……”
“得遇谢南枝……是薛恒此生最大的幸事。”
谢南枝闻言,缓缓漾起一抹笑来,他拍着薛恒的肩颈,轻声道:“那便是了。当年我心如死灰,只想随故友亲朋同归天地,是你救我出重楼深锁。得你相伴的这段日子,是谢南枝此生最难得的时光。”
“薛恒,不必再想怎麽救我了,早在一切未发生的起点,你便已经救过我了。”
薛恒擡起头,他的眼眶通红,眸光却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怀中人的面容。
他仍记得他从石城带回这一缕梅香时,谢南枝唇色苍白地问他是否想要他的命。
他也仍记得山南的市集上,谢南枝蹙着眉站在一片人声鼎沸中不知所措,在人群中紧攥着他衣角的模样。
还有某次庆功宴後,醉醺醺的将士起哄要仙君为他们弹一曲,谢南枝竟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清泠的琴声荡过冷月,青衣仙君覆眼的白布被火光镀成暖金色,听着兵士们喧杂的叫好声,唇角却带着柔和的浅笑。
他坐在高处垂眸看着,只觉得那一刻的心跳声比任何战鼓声都要响亮。
他们也一同去听过崖上山风回响,听过怒风卷过松涛,听过凡间笑语迷离,听过仙人手释雷霆。
他幼年时目睹冰玉自九天而落,少年时见天人踏雪而来,青年时因缘际会下再度相逢,他本以为两人境遇倒转,他终究能接下这瓣落梅。
却原来,白梅仍立于寒枝之上,他从不需要他人为他沐雪承霜。
谢南枝的指尖轻轻扫过他的脸,声音轻得宛若细雪坠散于枝头:
“薛恒……这场梦,可该醒了?”
薛恒闭了闭眼,再一次将青衣仙君紧紧拥于怀中:“……好。”
随他话音落下,漫天银光自他体内迸发,刹那间刺穿了衆人周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