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染迎着他的目光,语声平淡无波:“你二人之间的事,莫与我扯上关系。”
“你若有什麽不甘心的,自等回去与他说去。在这里抱着抹幻影自怨自艾又有何用呢?”
商成洲被齐染这罕见的尖锐言辞惊了一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保持沉默。
而就在齐染话音落下後,如同泡沫被戳破般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阿苏尔怀中那团凸起瞬间如浮沫般消散了。
——这确实是他的梦境,一切以他的意志主宰。当他的潜意识终于承认,怀中无论多麽温暖的触感确实都只是虚妄的泡影时,便什麽也留不住了。
他紧紧抓住骤然垮塌下的毡袍,又像泄了气一般用毡袍盖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在衣料中:“我一直跟着他,想帮他……可他能一眼看准熬药的火候,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哭闹的病患,再陡峭的山崖也能找到采药的路……他什麽都能做好。”
“我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得些笑脸和一两句夸奖……他比我多活了十年,他比我懂得多了那麽多,他那麽聪明……”
他扯下毡袍,茶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细微的迷茫和颤抖:“没有我,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随着他话音渐轻,齐染似有所觉地擡起头,却发现天上那轮圆月似乎在微微闪烁着,边缘也似乎有些模糊起来。
——瓦莎快支撑不住这个梦境了。
于是齐染拍了拍商成洲的手臂,示意道:“去,扇你兄弟两巴掌,让他清醒一点。”
商成洲:?
“你丶你认真的?”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不愿麽?那我去。”
见齐染竟真的垂眸开始认真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商成洲赶紧拽住了他:“等等等!不劳烦你……他那身子骨结实的,打他我手都疼,别给你手弄伤了。”
阿苏尔:……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便听到齐染以前所未有的语速快声道:“有什麽话和他说去,与我们倒苦水又有何用?你本可以用三年丶五年去追上他的十年,却要在这里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他拉着商成洲站起身:“我们再等你半日时间,若你还是不醒,我们便自己回草原去见师兄了。”
语罢,他微微擡了擡下颌,示意商成洲捏碎路引送他二人出去。
到了此刻,商成洲也隐约察觉到二人的轮廓愈加模糊了几分,像是梦境已到了将要溃散的边缘。
他几步跨到阿苏尔面前,在那壮硕的胸膛前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後——没有扇巴掌,而是狠狠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阿苏尔结实的胸肌上。
“咚!”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梦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苏尔被砸得闷哼一声,茫然擡头道:“……思结诺?”
商成洲琥珀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快声道:“孟淮泽他一个人能活得很好,是他的本事。可这跟你阿苏尔有个屁的关系?你若想一直陪着他,那便去!在这里哭哭啼啼算什麽本事?”
他又重重拍了肩膀一下:“真搞不懂你,别窝囊在这里了。我在现世等你回来,听见没有?”
随商成洲最後一个字吼出,整个梦境空间猛然一震。头顶那轮虚假的圆月如同碎裂的琉璃,从边缘起开始掉落碎晶般的光点,如银白的细雪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走!”齐染一把抓住了商成洲的手臂,而他话音未落,商成洲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攥着的水晶月牙狠狠捏碎。
下一刻,强烈的眩晕和拉扯感淹没了两人。
商成洲猛地睁开眼,几乎是弹坐起身,急促地喘着粗气。他转头看去,身侧的齐染呼吸也有几分沉重,额角甚至沁了几滴冷汗。
这从梦境中离开的滋味相比坠入梦境实在是难受了太多,宛如骤然被巨响惊醒一般,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咚咚狂跳。
“商大哥?齐染大哥?你们还好吗?”瓦莎面带担忧地凑了过来,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对不住……筚篥的力量支撑不住了,幸好你们及时脱身。”
“无妨,该说的也都说了。”齐染回道,声色竟有几分冷漠。
商成洲敏锐地动了动耳朵,偏头凑近他耳畔:“总感觉……你是在生气麽?”
齐染灰蓝色的眸子意味不明地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师兄连最好的脂膏方子都研制出来了,你信他二人就那麽一回?还是信我是天一剑仙?”
“好师兄,日子过得挺自在,倒让别人在这里给他收拾烂摊子。”
商成洲不明觉厉地沉默了片刻,突然将脑袋抵在他肩上小声道:“我信你是天一剑仙。”
後颈猝然被冰凉的指尖捏住,商成洲顿时缩着脖子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