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衆人竟都回到了医谷之中。阿黎趁着孟淮泽震惊失神之际,一手便提起了小齐染,将他搂在怀里,直奔天一那洞窟而去。
怀里的重量轻得像一瓣花,散发着有些温凉的温度。
小齐染呼吸急促地侧头靠在阿黎蜜色的胸膛上,纤长的睫羽微颤着,却衬着那本就嫩白的小脸更白里透红了几分。
商成洲死死盯着那稚嫩却熟悉的五官轮廓,心中一片酸软
“不对劲。”阿黎在见到天一的瞬间便沉着脸低声道,“他在吸纳浊气。”
天一一怔,连忙上前查探了一番,蹙眉道:“太快了……祂们这便耐不住性子了吗?”
阿黎将小齐染轻轻放在那唯一的榻上,垂眸看着他紧闭的眼,低声问道:“他若现在回想起一切……会如何呢?”
天一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若无法控制自己吸纳浊气的力量……待秽渊的浊气被吸纳一空,灵枢得不到制衡,清气大范围扩散之後……先会有一批人会死于‘拒霜’,随後便是一批仙人血脉觉醒,从而回到……一切的起点。”
阿黎没有回话,只捏了捏小孩软嫩的脸,发现那手感好得不得了之後,又忍不住捏了又捏,直到那片皮肉都泛红了。
天一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有阻止他。
“我在草原待了近二百年了,时间很长,我也想了许多。”
阿黎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在这里给我种下了一个封印——用他的力量掩盖了我的气息。”
“如果他是‘种子’,那我应当是什麽?”
“……也是许久後我才想明白,如果我将种子撒入了地里,自然也不会希望这片地生出自己的想法。土地只是土地,老老实实长作物便好了。”
他有些嘲讽似地笑了一声:“他若勤快些,惦记着拔拔杂草,压压灵枢的力量,兴许我便不会诞生了。”
“但既然我出现了……”阿黎用指尖戳了戳小齐染眉心,看着那一点缓缓漾出一点红意,“那我生来便是来克你的,小东西。”
“你若斩不断的东西,那便由我来斩便好了。”
天一:“……你打算怎麽做?”
阿黎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腰间的黑刀:“我会将刀留给转世的自己,有它便足够了。”
语罢,他手掌一翻,便将一枚橙红光珠交给了天一:“用这个……来压制他的力量。”
天一打量着这珠子,挑眉道:“用浊气强行压制?那很痛的,他转世的躯体恐怕承受不住。”
阿黎冷哼一声,扭头不屑道:“昔年害我受了那麽多苦,总该让我还回来。”
过了片刻,又从储物空间里抖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草根木块来:“先前随手存的药材,我马上要转世了也用不上,你帮我收着。”
天一笑眼弯弯地看着,却也没有戳穿,只点头收下了。
阿黎最後捏了捏那软嫩的脸,低声道:“……我走了。”
却在转身时被轻轻拉住了。
小齐染努力半睁着眼,眸光依旧有些发散着,却努力抓握着阿黎的手指,微喘着小声道:“别,别走。”
阿黎下意识抽回了手,看着那小手在空中徒劳地伸张了半天,还是转过身拢住那幼嫩的五指,将小小的拳头放在了他的身侧。
他蹲在那床榻边上,歪头与那双在颤动的睫羽下隐隐露出的蓝色眼眸对视了半晌,轻嗤了一声:“却被我说中了?这辈子终于学会说人话了?”
“你丶你难过了吗?”小齐染只是半睁着眼看着他,软软地轻声问着,“你……都丶都没有回头。”
阿黎哽了半晌,实在没办法对这张小脸再摆出什麽架子来,只得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拨开他额上汗湿的发:“十年後……好像有点早,二十年後吧。二十年後,我也许会来见你的。”
“如果你到时还是那种不死不活的做派,我这次定然不会再回头了。”
……却好像,还是回头了啊。
商成洲看着浓稠的黑暗将一切搅碎,看着那过往中,那张稚嫩却依旧漂亮得令人心颤的面容散成一团模糊的碎影,感受到一切意识的回归,却莫名地……不想睁开眼。
齐染为谁而死并不重要,他只是难过于自己救不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雪团,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被自己的温度融化成了一团水,又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溜走了。
天地之大,他却找不到曾牵着自己的人了。
无论多少次回头,他也再看不到那双平静丶温和,洇着点轻盈的笑,朝他伸出手,又拢他入怀的人了。
两年了,当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商成洲才发觉,原来自己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想念他。
真是……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