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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第1页）

第32章

赛後采访的环节像一场漫长的凌迟。聚光灯烤得初言澈额头沁出细汗，主持人的问题像是经过精心设计，总在不经意间滑向他与Fate的过往和“转会”的细节。他回答得简短而谨慎，措辞官方得像是在念公关稿，眼神大多数时间落在面前的话筒或是台下模糊的光海里，避免与任何探究的视线接触。

谢轻衡站在他身侧，应对得则从容许多。他语调平稳，将团队的胜利归功于充分的准备和每个人的努力，提到初言澈时，用的是“出色的个人能力”和“快速的团队适应”，用词精准而中立，巧妙地将所有可能引发争议的话题引导向了纯粹的竞技层面。

当初言澈因为一个关于“面对老队友是否手下留情”的刁钻问题而微微蹙眉，短暂语塞时，谢轻衡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微笑着将话题引向了下一场比赛的展望，化解了短暂的尴尬。

他的手臂偶尔会看似无意地轻轻碰到初言澈的，带着稳定体温的短暂接触，像是一个无声的锚点，在喧嚣的声浪中给予初言澈一丝微弱的支撑。

直到走下舞台，回到相对安静的後台通道，初言澈才感觉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些。他沉默地跟在队伍後面，脑海里还回响着台下那些混杂的欢呼与嘘声，以及前队友们复杂的眼神。

“在想什麽？”谢轻衡放缓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声音不高。

初言澈看着脚下光洁的地板倒映着顶灯的冷光，闷闷地回答：“没什麽。”

谢轻衡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情绪需要自己消化。他只是伸手，非常自然地拿过了初言澈手里拎着的丶装着外设的沉重背包，动作流畅得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初言澈手里一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拿回来：“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谢轻衡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就当是……队长对今天表现出色的队员的一点奖励。”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毕竟，那个三杀很关键。”

他总能找到最正当的理由。初言澈抿了抿唇，看着谢轻衡一手一个背包，步履依旧从容的背影，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咽了回去。心里那点沉郁，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举动撬开了一丝缝隙。

回到基地，已是华灯初上。战胜老东家并没有带来预期中的狂欢，训练室里的气氛反而有些异样的安静。Wind想活跃下气氛，开了几句玩笑，响应者也寥寥。大家都有些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後的复杂心情。

初言澈没有参与晚间加练，他以“有点累”为由，第一个回到了宿舍。他需要独处。

洗漱完毕，他爬上床，拉紧了遮光帘，将自己重新塞进那个黑暗密闭的空间里。被子里是熟悉的丶属于Eclipse基地的洗衣液味道，他闭着眼，试图放空，但白天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翻涌——Lion欲言又止的表情，台下刺耳的嘘声，还有谢轻衡在舞台上，看似无意碰触他手背时，那转瞬即逝的温热。

心烦意乱。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光映亮了他小半张脸。

是谢轻衡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游戏分享链接——是某个需要双人配合的解谜类小游戏，画风可爱，与紧张激烈的MOBA截然不同。

附言只有三个字：「玩吗？」

初言澈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应该拒绝的。他需要安静。可是……那个游戏看起来……好像有点意思？而且，只是打游戏而已。

他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进去。游戏加载很快，谢轻衡已经创建好了房间，ID就是那个熟悉的LightHeng。

没有语音，只有游戏里简单的文字交流。

「走左边。」

「那个机关需要同时踩。」

「我数三二一，一起跳。」

游戏很简单，但需要极高的默契和耐心。一开始，两人还因为不熟悉机制磕磕绊绊，死了好几次。初言澈有点烦躁，在对话框里打了一串省略号。

谢轻衡回复：「不急，慢慢来。」

他的耐心感染了初言澈。他们开始尝试沟通，用最简短的词语交流。渐渐的，配合变得顺畅起来。当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解开一个复杂的连环机关，看到通往下一关的大门打开时，初言澈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咔哒”一声轻响，一种奇异的成就感驱散了部分阴霾。

他们一关一关地往下打，没有谈论比赛，没有谈论Fate，没有谈论任何现实里的纷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那两个需要通力合作的小人身上。

当终于打通整个游戏，屏幕上跳出“恭喜通关”的字样和绚烂的烟花时，初言澈下意识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在不经意间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退出游戏，回到聊天界面。谢轻衡的消息很快跟了过来：「还不错？」

初言澈看着那三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嗯。」

「心情好点了？」

初言澈顿住了。原来他都知道。他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他慢慢打字：「……好点了。」

这一次，谢轻衡没有立刻回复。过了大概一分钟，他的消息才跳出来，内容却让初言澈愣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初言澈之前落在训练室桌角的一个小盆栽，是他从Fate基地带过来的唯一一件私人物品，一株有点蔫头耷脑的多肉植物。照片里，那盆多肉被挪到了窗边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旁边的卡通水杯里还有小半杯水。照片背景是Eclipse训练室的窗户，外面是城市的夜景。

附言是：「给它晒晒太阳，浇了点水。看起来精神点了。」

就像你一样。这句话他没有说，但初言澈却仿佛听到了。

他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株在陌生环境里被小心照料着的丶属于他的小植物，鼻腔猛地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一片。他飞快地擡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这个人……总是这样。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做着最戳人心窝的事。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他又把它按亮。反复几次後，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地丶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谢谢。」

这一次，不再是出于礼貌的敷衍。

消息发送出去，他放下手机，重新躺好，拉高被子，却没有再把自己蒙起来。他侧躺着，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线微光，听着宿舍里其他室友平稳的呼吸声。

心里那片因为比赛丶因为过往而冰封滞涩的角落，仿佛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流悄然浸润，冰层裂开细微的缝隙，有什麽东西正在下面柔软地生长。

他知道，斩断过去固然会痛，但走向新的未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