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虽然不至于让妇孺也去做繁重的体力活,但明瑾一直挂念着文轻尘的身子,他已经做好了那个孩子无法出生的准备,只希望母亲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但每每想起,还是会忍不住心如刀割。
“娘……”
那可是,那麽多年来,爹娘第一个亲生的孩子啊。
明瑾垂下头,双手抵在额前,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些天来,担忧丶愧疚和自责几乎要把他压垮,但和从前不一样,那时的他受了委屈,还能找爹娘抱怨,向先生哭诉。
如今的明瑾,一腔心事无处倾诉,晏祁每日早出晚归,仅有的几次碰面还都表现出一副疏离模样;宁王府比明家大上数倍,里面的人事也复杂不知多少,晏祁似乎有意让他放手施为,并不插手,因此光是应付这些就足以让明瑾焦头烂额。
更别提他还要了解更多京中各个家族势力的纠葛,判断如今的朝堂局势,以及探听关于爹娘的消息……
明瑾其实真的很累了,他很想把脑袋埋在晏祁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更不想被人叫主公叫世子。
他只想永远做先生的弟子,和明家无忧无虑的纨绔小少爷。
“少爷,您还好吧?”
陈叔山担忧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明瑾抹了把脸,强笑道:“没事。多谢,你这几天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陈叔山犹豫着道。
见明瑾点头首肯,他便继续道:“虽说出了这档子意外,但锦衣卫丶禁军两大关键阵营之中,宁王殿下目前都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这次平叛更是名声大振,城中都夸赞宁王殿下有其母宁昭公主之风,不堕昭明军威名。”
“所以,在属下心目中,宁王殿下善于隐忍,算无遗策,少爷不妨相信他,别把自己逼得那麽紧。”
明瑾揉了揉眉心:“我有吗?”
陈叔山没说话,但露出了和方才荀婴离去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你才是那个最该去休息的人,少爷。”
“……好吧,”明瑾最终妥协了,“你们赢了。”
他的身体的确在向他发出警报,只是一直被明瑾强行忽略了而已。
在陈叔山的说动之下,明瑾决定先在侧书房屏风後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至于桌上这堆东西,等他醒了再看。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随手把太子的请帖放在了最上方。明日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届时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到场,明瑾可不想迟到或是闹出什麽洋相,平白丢先生的脸。
要是先生能跟他一起去就好了。
这是明瑾睡着前的最後一个想法。
“他在里面?”
晏祁的脚步站定在书房门前,偏头道。
他的视线冷冽,几乎像是要把站在门口守卫的陈叔山从皮肉到骨头看个遍。
陈叔山不自觉地绷紧後背,僵硬着点了点头。
晏祁挑剔的视线落在陈叔山硬朗但平平无奇的五官上,绷紧的唇角微微一松。
陈叔山:“…………”
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是错觉吗?
晏祁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淡淡问他:“你出身昭明军中?”
“是的。”
“那想必应该也知晓他的身份,”晏祁的金眸近乎仙神,叫陈叔山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瑾儿是宁昭公主唯一的後人,也是宁王府唯一的继承者,我知道他很信任你,信任到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吗?”
陈叔山肃容道:“殿下放心,少爷对属下之妹有救命之恩,属下必定以死相报这份恩情!”
晏祁不置可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可会水?”
陈叔山愣了半天,直到晏祁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耐,这才赶忙回答道:“会!会!属下从小在河边长大,能足足在水下憋气半炷香时间。”
他疑惑地看向晏祁,不明白宁王为什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晏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日记得,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接着他越过陈叔山,推门走进了书房,不等陈叔山张望,晏祁又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陈叔山嘴角一抽,默默站回了原位。
合拢的门扉挡住了午後的阳光,晏祁站在原地,望着侧卧在屏风後的少年,眸光逐渐失神散漫,犹如这屋中游移漂浮的细碎光点。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挪动脚步,无声地走到了屏风之外。
但晏祁并未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