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实在没忍住,笑意被半道强行变成咳嗽,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阵阵古怪沉闷的响声,抚摸着晏祁脸颊的手也垂落下来,但被晏祁一把握住,死死地扣在掌心。
“坚持一下,”他喃喃道,“再坚持一下,求你了——军医!军医在哪儿?”
晏祁蓦然擡头,嗓音哑得近乎嘶吼。
但是激烈交战的战场中心,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寻得到军医来?
明瑾也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襟,“虚弱”地小声说道:“不必喊军医了,先生,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不但半点伤没有,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甚至浑身有劲儿地可以打死一头牛!
但晏祁现在哪里听得了这种话,他呼吸急促地摇了摇头,又把明瑾往怀里搂了搂,用身躯为他遮挡住风雪。
“别说傻话。”他颤声道。
一旁的明敖和文轻尘对视一眼。
到底是自己养出来的小子,虽然刚开始确实被吓了一跳,险些魂飞魄散,但这会儿他们已经看出来不对了,脸上焦急惊惧的神色逐渐变为了无语。
明敖低声问道:“夫人,要不要提醒一下陛下?”
文轻尘嘴唇几乎不动:“你去?”
“……我不敢。”
“那你说这。”
最後,两人默默地把张牧和匆匆赶来的荀婴拉远了些。
不然等下这臭小子挨揍的时候,波及到无辜就不好了。
明瑾不似晏祁,现在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一个,吃一堑长一智,时刻留意着周边情况的他馀光自然注意到了爹娘的动作,顿时心里也有点儿怂。
算了,能看到先生这样为他着急落泪,已经够本了。
他就再说一句话。
于是明瑾再次拽了拽晏祁的衣襟,示意他低下头。
晏祁的眼眸胀痛,在他眼里,怀中的少年恍然已是回光返照的模样。
但这孩子仍强作微笑地望着自己,但视线只是短暂地交汇,那清亮的目光便闪烁着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像是在弥留时分强忍着悲伤,遗憾他们此生难以厮守一样。
这一刻,晏祁恨极了自己。
他总以为,明瑾还年轻,往後有大好岁月,漫漫馀生可以消磨,因此此前才会压抑自己的感情,对这孩子热烈的真心一避再避,一退再退;
可若是早知他们相伴时间不过寥寥数年,他又为何要如此!
到头来,只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还让这孩子带着满心遗憾与不甘离去……
正当万箭穿心之际,怀中的少年动了动,在皑皑白雪下显得格外红润的唇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
“老家夥,下次再敢丢下我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再过几十年你老了,一定把你绑在椅子上看我跟三个脱衣舞娘跳胡旋舞!”
晏祁:“…………”
泪水干涸得十分迅速,他脸色木然地看着明瑾哈哈一笑,从自己怀里一下子跳起来,跟拔萝卜似的轻巧拔出了胸口的箭矢,随手丢到边上,又在衆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掏出那枚平安锁,只一眼,便勃然大怒。
“居然坏了道缝!”明瑾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居然坏了道缝了!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锁!!!”
他出离地愤怒了,冲到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撒乌楞面前,揪起这人的毛领,当衆“啪啪”甩了他俩耳光,便打还边喊:
“居然坏了道缝!不可饶恕!!”
撒乌楞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他被打得脸都肿了,一双眯缝眼死死瞪着方才还一副马上就要断气模样的明瑾,含糊着喊道:“你不是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