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声惧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许宴,包括宋初昀。
许逢之倒是自始至终都极淡定,见许宴不再发疯可以好好沟通,他蹲下来细细打量着许宴,像在观察着什麽有趣的物件,过了片刻徐徐问道:“精神分裂,什麽时候的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而许宴依旧不发一言。
于是许逢之悻悻地收手,转而解决当下刻不容缓的问题,神情终于像是一个父亲那般严肃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宴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宋初昀背影上移开,他突兀地笑了下,语气间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失望?你是失望你的儿子是个禽兽,还是失望我没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最後造成了要你出手收尾的局面?少装了,爸。”
许逢之面不改色地回复道:“看来你病得是真不轻。”
宋初晴可没兴趣听他们父子唱戏,他尊重魏葶丶尊重许逢之,因为他们给予了他和他弟弟照顾,可那些关爱与此刻的恶劣事件相比不值一提。
她极不客气地横插一嘴道:“怎麽,脑子有病就可以逃脱罪责了?我是看在从前的面子上同意了今天过来没报警,但那不代表我不打算把他送进去!”
面对这样的指控,魏葶下意识就想为许宴求情,可这种话她到了嘴边却怎麽也说不出来。
对魏葶来说,才是真正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宋初昀和宋初晴就像是她另外的儿子和闺女一样。何况她清楚,宋初晴说得没有错,对方的确已经退让了很多。
而且,这样的许宴让魏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她总以为许宴只是亲情淡漠了些,性格上出现了一点问题,但无伤大雅,她总以为还有时间,还可以弥补,却没想到许宴早已经不知不觉烂下了根。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育好你,是我从小让你疏于管教。”魏葶几次想要哽咽,不停整理着气息才平稳讲完了这一句,“现在向初昀道歉。还有,你错了就得认罚,坐牢也好,任何补偿也罢,你需要去承担你该承担的,我不会管你。”
得到了一个应有的态度,宋初晴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冷硬:“这也只是我的诉求,只要我弟弟不点头,这件事我们依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交流,有什麽等他好了再说。”
说完她推着宋初昀就要走,这回宋初昀再没有任何异议。
而对于或言辞恳切或虚僞无比的父母无动于衷的许宴,始终都只为宋初昀牵动情绪,他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宋初昀!”
“按住他!快!”
几个人手忙不叠重新用全部身体的重量去镇压许宴,许宴眼见无法脱困,走投无路地伸手抱向他母亲的小腿,可他只来得及够到一瞬衣角,手臂就被反折回了背後。
他第一次像个孩子,用尽全力地哭嚎着:“妈!妈!我求你,我从来没求过你什麽,我只要他,我只要他!”
他甚至转脸又开始向那个他最不屑的父亲祈求:“爸!我保证我会好的!我保证!你帮帮我,就这一次,求你帮帮我!!”
他知道自己始终延缓的失去,终将无力阻挡地成为真正的失去。
魏葶自始至终都绷着脸,眼眶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控制地一湿,她的腰向下松了松,想把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带起来,可最终还是狠下心不再看他。
许宴把一切都做得太过分了,她不能放任许宴一错再错。
任谁都无法料想,只差一步踏出这间禁锢了他月馀的囚牢时,宋初昀会突然便转身冲进去,就连宋初晴都来不及阻拦。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许宴的疯癫,可在那一声声叫喊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席卷了他,促使着他冲到许宴面前,扯住了对方领子,让他把头给扬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宋初昀想要揍许宴泄愤,起初就连宋初昀自己也是这麽以为的。可是许宴哭得真的好狼狈丶好难看,宋初昀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现在只是条面目全非的可怜虫。
许宴的视野被泪水模糊,好久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他的眼睛只短暂地亮了一下,紧接着扯了扯嘴角,笑得悲凉丶绝望丶灰败,哆哆嗦嗦地问:“你恨我吗?”
宋初昀当然恨,他恨不得许宴去死,就算牢底坐穿也理应如此。
可真的把他送进去吗?宋初昀也是真的认为不需要那麽麻烦,他不能再清楚许宴在他身上生了根的执念,甚至许宴这个人的生气似乎都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他都不需要说些什麽轻轻一推,只要他离开,下一秒强弩之末的许宴就已经与死人无异。
更何况任何惩罚都无法与宋初昀的遭遇所回换。
所以倒不如让许宴活着,永远痛苦地活着,或许会更叫他爽快。
宋初昀怀疑自己这种想法真的是有些斯德哥尔摩了,但恨也意味着在乎,而他不想用自己的大好时光去蹉跎在这其中。
宋初昀的无力前所未有的重,他愤恨难平地咬牙质问道:“你是故意的麽,嗯?你连个人样都活不出来,还要让我怎麽报复才能舒心?!”
同样得益于足够的了解,许宴在他的答非所问里得到了答案。原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後竟然是连恨也不会剩下。
他变得安静下来,头脑也似乎并不清明,只混沌地低声念着宋初昀的名字。与宋初昀想得无异,这是一条正在消逝的鲜活生命。
他们之间的纠葛起初并非纯粹的爱,现在也并非纯粹的恨,以至于宋初昀无法心安理得地背负一条人命。
所以宋初昀最终还是心软,该死的心软,最後放下一句“我不恨死人”便再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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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冷静冷静吧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