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垣看了眼宋青伞,仍旧没有说话,绍成煜咬牙道。
“她本就依附东陵玉骨伞而生,就算她想摆脱这宿命,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你跟她,你们生一个有你们二人血脉的孩子,她就还有机会活命。否则她的下场只有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魏冬垣闻言神色震动,转过头久久地看着宋青伞,迟疑的脚步刚刚迈出,宋青伞蓦然开口。
“冬垣,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尊重我。况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延续我的宿命,今天,就让一切结束在这里吧。”
青伞说罢,手一擡,伞面和桌上碎裂的伞骨便自动飘了起来,随後宋青伞擡手在虚空画符的速度越快,伞面结合在一起的速度也越快,魏冬垣沉默着,目光落在青伞的脸上,他想要做些什麽,但此刻却连一步也迈不动。
魏冬垣人生第一遭体会到心乱如麻是什麽滋味,但忽然之间,平时忽然起了火,随即一道冒着黑气的人影突然出现,不由分说一巴掌落在了青伞身上。
青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地,待擡头看到来人时,眼中最後的光芒也暗了下来。
眼前的老者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上还穿着她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
宋青伞的神色并未意外,只是苦笑看着他。
“爷爷,你终于来了。”
宋端看着眼前的青伞,神色格外阴毒。
“你身上的罪孽还没有赎完,我怎麽能轻易就让你死了。”
宋端说完,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绍成煜。
“没用的东西,到最後还得要我出面。亏我宋家当年收留你。”
宋端说罢,擡手便将捅在绍成煜心腹处的东陵玉骨伞抽出来,绍成煜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倒了下去,青伞不由擡头看了眼魏冬垣,额头上浸满了汗水。
魏冬垣会意,在宋端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擡手一把将东陵玉骨伞夺了过来,随後交到青伞手里。
青伞擦去唇角的血,在魏冬垣的搀扶下站起身,随後面色惨白地看向宋端。
“爷爷,不,祖父,您为何要这麽对我?如果不是从魏家老爷子话里的蛛丝马迹里猜出来背後之人可能是您,我是不是仍旧要重复这种悲惨的命运?”
宋端冷笑:“悲惨?哪里悲惨,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如今这个社会男女平等,人人都能读书识礼,你能活到今天,看到眼前这个世界,全仰仗我当初一念之间将你与这东陵玉骨伞命运结合在一起,你还不满足?”
青伞咬着唇,整个人十分虚弱,只能依在魏冬垣怀里,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我自认当年我所做之事虽然出格,但我并未连累宋家,我自请做夫子,教诲万方,没有说过宋家一句不是,您为何要恨我至此,让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她想不明白,幼时他于祖父膝下承欢,祖父总教她读万卷书,行万时路,心胸要开阔,可事情为什麽会变成今天这样?
宋端身上黑气越发深重,整个人陷入那团黑气里,只留那张皱纹交错的脸,满是怨恨地盯着眼前的青伞。
“可你得罪了圣上,宋家还有好吗?你还记得你大哥吗?因为你,他始终不得入仕为官,因为你的狂言,宋家被圣上摒弃,一朝没落,你父亲忧愤而死,你大哥死在迁移的路上,当年你对不起你大哥宋昭,如今你也对不起江夕,你永远都是这麽狼心狗肺!”
宋青伞脸色煞白,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阴阳介生伞与东陵玉骨伞将这个世界与外面的世界隔开,随着伞的光芒越弱,宋青伞的气息也弱得只剩一点。
魏冬垣有些心疼青伞,抱紧了她的腰身,随即冷眼看着宋端。
魏冬垣:“人死债消,况且你宋家家学渊源,就算当年青伞说了什麽惊世骇俗之语,又算得了什麽?读书人本该开明,可你却怨恨她这麽多年,我实在怀疑,你们口中所谓的世族宋家,其实什麽都不是。”
宋端闻言,睥了魏冬垣一眼。
“魏家小子,当年你不过是个乞儿,老夫让你送伞,你便送了,你就没有私心?你魏家也有害她的份儿。她若死了,魏家也会完了,你就不为你的家人考虑吗?”
原来,他曾经就是那个送伞的人吗?
魏冬垣闻言皱起眉头,沉默片刻,随後看向怀时奄奄一息的宋青伞,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随即释然一笑。
“原来因果竟是如此。既然是魏家对不起她,那无论我魏家落得什麽下场,都是应该的。荣耀,财富,地位,性命,不属于我的我都可以还回去,没关系。我只想让青伞痛痛快快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宋端面色微变,看向空中的两把伞,伞上的符纹已经渐渐契合在一起,不由分说便去夺伞,却被魏冬垣一把握住了伞柄,随後一脚将宋端踹翻在地。
他问青伞。
“接下来我能为你做什麽?”
宋青伞看了一眼宋端,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怨气,她咬了咬唇,随後望向他手中的伞。
“待东陵玉骨伞与阴阳介生伞合二为一,将你的血滴入伞面一滴,我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宋青伞笑着说道。
魏冬垣顿了顿,忍不住低下头在青伞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
随着两把伞彻底合二为一,随後静静地飘落在魏冬垣身前。
青伞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他迟疑了片刻,在宋端挣扎着打算爬过来之时,终将指尖的血滴入伞面,随即伞面忽然起了火,火光刺眼,久久不灭,等魏冬垣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什麽都没有了。
宋端,绍成煜,还有他的妻子。
她仿佛不曾来过这世上一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让魏冬垣心中生出错觉,仿佛最近的经历,都只是他的一场离奇的梦。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眼前院中的火势也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孤零零的院中只剩下魏冬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