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破茧
钟肆被带入“渡鸦”暮也领域的那一天,天空是铅灰色的,下着冰冷的细雨,仿佛连天气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磨难渲染氛围。
来接他的不是暮也本人,而是两名沉默寡言丶眼神如同无机质玻璃般的情报部门下属。他们没有多馀的言语,只是示意钟肆跟上。
西亚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红眸中翻涌着无能为力的痛苦和焦灼。
他只能看着钟肆一步三回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恐惧和最後的求助信号,最终消失在通往总部更深丶更冷清区域的拐角。
暮也的“领域”位于总部建筑群最僻静的一翼,这里的气氛与生活区或行动区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丶旧纸张和一种微弱的丶来自精密仪器的臭氧味。
光线是恒定的丶均匀的冷白色,杜绝了任何可能産生干扰的阴影。墙壁似乎都经过特殊处理,吸音效果极佳,使得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显得异常清晰,反而更添压抑。
钟肆被带进一间四壁空空丶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的房间。
暮也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深灰色套装,难得今天没有扎头发但是也梳的一丝不茍,整个人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她面前摊开着几个文件夹和几张写满复杂符号的纸。看到钟肆,她只是擡了擡眼皮,银灰色的眼眸扫过他,没有任何欢迎或寒暄的意味,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刚送达的实验器材。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钟肆战战兢兢地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膝盖,试图抑制身体的颤抖。
暮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始了评估。她的问题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酷,不涉及情感,不关心过去,只聚焦于感知丶记忆丶逻辑和推演能力。
她会让钟肆在极短时间内记忆一串毫无规律的冗长数字或符号序列,然後立刻要求他倒背或间隔一段时间後复述。
她会播放一段经过复杂加密丶节奏混乱的摩斯电码录音,让他辨识其中的规律或异常。她会展示几张看似无关的人物或场景照片,要求他找出其中被刻意修改或隐藏的细节。
她甚至会模拟一些简单的审讯场景,用冰冷的话语和施加心理压力的技巧,观察他的反应和抗压能力。
整个过程,暮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不会因为钟肆答对了而表示赞许,也不会因为他答错了或表现出痛苦而流露丝毫怜悯。
她只是记录,不停地记录,用那支极细的钢笔在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评注。
她的眼神始终是分析性的,像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
起初的几天,钟肆几乎崩溃。这种高强度丶高压迫丶毫无情感反馈的脑力消耗,比身体的伤痛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的大脑如同被放在砂轮上反复摩擦,太阳xue突突直跳,经常在测试间隙就因精神透支而昏睡过去,甚至出现短暂的意识模糊和幻觉。
每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暮也只会平静地递上一杯清水,或者让他短暂休息十分钟,然後继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所有的脆弱和神经末梢都暴露在暮也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下,任其剖析。
他渴望温暖,渴望一句安慰,哪怕只是一个带有温度的眼神。但这里只有冰冷的墙壁丶冰冷的灯光和暮也那双比冰更冷的眼睛。
然而,在极度的痛苦和孤立无援中,一个形象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西亚。
那头火焰般的红发,那双在凶狠之下偶尔会为他流露出担忧和笨拙关怀的红眸,那只在他噩梦惊醒时沉默地放在他肩上的丶带着枪茧却让他感到莫名安心的大手。
对西亚的念想,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当记忆测试的数字串变得如同毒蛇般缠绕他的神经时,他会强迫自己想象西亚站在他面前,用那双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坚持下去。”当加密电码的噪音让他头痛欲裂时,他会回忆起西亚喂他喝水时那生硬却小心翼翼的动作,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此刻被无限放大,成为对抗寒冷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