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又对西亚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那渐变的发色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温暖的轨迹,与总部冷硬的环境格格不入。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西亚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钟肆。少年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虽然很快掩饰了过去,但没能逃过西亚的眼睛。
“钟肆,”西亚的声音低沉了些,红眸中带着严肃的考量,“你和她,似乎很熟?”
钟肆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西亚会直接问这个。他抿了抿嘴,回答道:“也……不算很熟。就是在酒馆见过几次,她人很好,很……阳光。”他斟酌着用词,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之意。
“阳光?”西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麽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历经黑暗的人对“阳光”本能的怀疑,“在这种地方,‘阳光’往往意味着缺乏必要的警惕,或者……更糟。”
他顿了顿,看着钟肆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告诫的意味,“记住你的身份,钟肆。你是组织核心培养的人。你的时间和精力应该集中在提升自己,而不是和外围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过多接触。尤其是……这种过于‘热情’的人。”
钟肆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受到西亚话语中的关切和保护欲,这源于西亚对他的责任和那份深藏的丶对失去“弟弟”的恐惧。
他感激这份守护,但内心深处,千絮无韵所代表的那份“正常”的温暖和轻松,是他极度渴望而又在组织内部无法获得的。这种渴望,与西亚基于安全逻辑的警告産生了微妙的冲突。
“西亚先生,千絮她……只是酒馆的一个临时工,约翰先生也考察过的。”钟肆试图解释,声音虽然不高,但带着一种罕见的丶试图坚持自己看法的倔强,“她对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比较友善。和她聊天,能让我……放松一点。”最後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透露出他在组织高压环境下的真实感受。
西亚看着钟肆眼中那抹坚持,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感更甚。他并非不近人情,他也知道暮也的训练对钟肆的精神是巨大的消耗。
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丶对潜在危险的嗅觉。
那个千絮无韵,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假象。她的笑容,她的热情,她恰到好处的出现和关心,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刻意。
“放松的方式有很多种。”西亚的声音冷硬了几分,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你可以找对练,可以复盘任务,甚至可以来找我。而不是把一个底细不清的外人当作倾诉对象。”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钟肆,红眸中闪烁着如同熔岩般的光泽,那是“鲸鲨”不容置疑的一面,“记住,信任是需要用时间和鲜血来验证的,而不是靠几句好听的话和一副无害的表情。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的松懈,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这番话已经说得很重了。钟肆的脸色白了白,他垂下眼眸,紧咬着下唇。他知道西亚是为他好,是出于保护。
但西亚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丶对“正常”交往的希冀之火。
他感到一种委屈和无奈,为什麽在西亚眼中,一切外界的善意都必然带有目的?为什麽他连拥有一个简单朋友的可能性都要被剥夺?
“……我明白了,西亚先生。”最终,钟肆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他没有再争辩,因为他清楚,在安全和信任问题上,西亚的意志是绝对主导,而他自己也确实无法拿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西亚的疑虑。他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
看着钟肆这副模样,西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动了一些。他并非要扼杀钟肆所有的情感需求,只是他肩上的责任和过去的阴影,让他不得不选择最谨慎丶也是最冷酷的方式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伸出手,生硬地拍了拍钟肆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的训练不会轻松。”
这算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了。
钟肆点了点头,默默转身,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西亚站在原地,看着钟肆离开,眉头依旧紧锁。他红眸中的锐利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深沉。
他转向公共区域一角,那里,公羊严道司正端着一杯水,似乎无意中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一丝凝重。
无需言语,一种共识已然达成:那个名叫千絮无韵的女孩,需要被列入更严密的观察名单。
在这片黑暗丛林中,任何过于鲜艳的花朵,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毒刺。
而守护者的职责,便是在毒刺伸出之前,嗅到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这次轻微的冲突,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预示着水下可能存在的暗流。
信任的裂痕,往往始于最细微的关切与独立意志的初次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