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颤抖的蝶翼
意识是在一片混沌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中逐渐凝聚的。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远处运转,又像是血液在耳膜内奔流的声音。
接着是嗅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丶类似金属和旧皮革的味道,与他记忆中废墟的腐臭和血腥截然不同。最後才是视觉,模糊的光斑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丶洁白到令人心悸的天花板。
钟肆,这个名字在他空洞的记忆中浮沉,是唯一属于他的标签。他试图移动身体,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左腿和胸腔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抽气。这声呻吟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但坚硬的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
房间不大,陈设简洁到近乎冷酷,只有必要的医疗设备和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盏散发着稳定冷光的灯。这里安静得可怕,与外面那个喧嚣丶混乱丶充满危险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就是那个红发男人带他来的地方吗?那个叫……西亚的男人?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冰冷的恐惧:废墟的阴冷丶饥饿的绞痛丶欺凌者的狞笑丶还有那双在绝望中看到的丶如同燃烧火焰般锐利却又带着奇异温度的红眸。
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将他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这个过程伴随着颠簸丶温暖的外套丶和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力量。
门被轻轻推开了。
钟肆的身体瞬间绷紧,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因伤痛而动弹不得。
进来的是西亚。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衣服,红发似乎精心梳理过,但依旧难以完全掩盖其身形中自然散发的丶带有压迫感的力量。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和一杯水。当他看到钟肆睁着眼睛,眼神中那份戒备时,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你醒了。”西亚的声音比记忆中要低沉一些,似乎刻意放柔了,但依旧带着抹不去的沙哑和一种不习惯的僵硬感。
他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麽。
钟肆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这个男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可以轻易决定他的生死。这种力量既让他恐惧,又让他産生了一种扭曲的丶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西亚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目光,指了指粥:“吃点东西。医生说你虚弱得很。”他顿了顿,又生硬地补充道,“这里很安全。”
安全?钟肆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对他而言,安全是一个太过奢侈和陌生的概念。他过去的生命里,只有躲避丶忍耐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暴力。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西亚,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真实的意图。他看到那双红眸中,除了惯有的锐利,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某种更深沉的丶他无法理解的痛苦?
西亚见他没有反应,似乎有些无措。他笨拙地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钟肆嘴边。“温度刚好。”他的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粗鲁,与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形成古怪的对比。
钟肆犹豫了很久,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那丝奇异“关切”的微弱信任,让他微微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丶踏实的感觉。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西亚就那样一勺一勺地喂着,整个过程沉默而尴尬,却有一种奇异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然而,这种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医疗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另一个人。
是公羊严道司。他穿着一丝不茍的灰色西装,银白长发束在脑後,面容冷峻,眼神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过房间,最後落在钟肆身上。
那目光没有西亚的复杂情绪,只有纯粹的丶冰冷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检查一件来历不明的物品。
钟肆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面对西亚时更甚。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仿佛想避开那能将人穿透的视线。
“他情况怎麽样?”公羊的声音平静无波,是对西亚说的,但目光依旧锁定着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