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明亮的光带,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林薇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黑暗中闭上眼睛,百乐门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便如同默片电影般在脑海中反复上演——绝对的黑暗、刺耳的枪声、子弹擦过的呼啸、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有沈惊鸿将她护入怀中时,那坚实胸膛传来的温热和紧绷的肌肉线条。
以及,他面对巡捕探长时,那番滴水不漏、将她从嫌疑中摘出,却又顺势坐实了“未婚妻”名分的说辞。
“心有灵犀……”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似是暖意,又似是更深的迷茫和不安。
他当时的神情那么自然,语气那么笃定,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情深意重、默契无比的恋人。可林薇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试探、利用和各自隐藏的秘密。
这份“未婚妻”的身份,究竟是保护伞,还是更危险的催命符?
她起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一丝窗帘。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沈公馆的花园在晨曦中显得宁静而祥和,园丁正在远处修剪着灌木,一切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波及上海滩顶层的风波从未生。
但林薇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换上一件素雅的藕荷色旗袍,简单梳理了长,走出卧室。下楼时,她意外地现,沈惊鸿竟然已经坐在餐厅里,正一边用着早餐,一边看着今天的早报。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而平静,丝毫看不出昨夜经历了怎样的险境和忙碌。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颔:“醒了?过来用早餐。”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仿佛昨夜那个在混乱中紧护她、在众人面前宣称与她“心有灵犀”的人不是他一般。
林薇依言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佣人安静地为她布上碗筷,是清淡的白粥和几样精致小菜。
餐厅里一时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沈惊鸿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最终还是林薇先打破了沉默,她斟酌着词语,轻声问道:“昨夜……那位司长,情况如何?”
沈惊鸿的目光并未从报纸上移开,语气平淡:“子弹取出来了,没有伤及要害,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那……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一个开枪的,服毒自尽了。”沈惊鸿终于放下报纸,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典型的死士,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挫败感,仿佛这结果早已在意料之中。
林薇的心却沉了沉。死士……这意味着背后的主使者势力庞大,且行事狠绝,不留任何余地。
“是……日本人做的吗?”她忍不住追问,脑海里浮现出山口一郎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脸。
沈惊鸿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带着审视,让林薇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过于直接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但他并没有斥责或回避,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在这个上海滩,希望我死,或者希望我身边人出事的,远不止一方势力。”
这话像是一块冰,投入林薇的心湖,激起阵阵寒意。她明白,他指的不仅是日本人,可能还有国内的政敌、商业上的对手,甚至是……他所属阵营内部的不同派系。
他这是在提醒她,她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昨晚……”林薇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白粥,声音低了几分,“谢谢你。”
沈惊鸿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解围。”她指的是巡捕探长质疑她反应过快的那件事。
沈惊鸿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只是陈述了‘事实’。”他刻意加重了“事实”两个字。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对上他深邃难辨的目光。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试探?
他所谓的“事实”,是指她确实练过西洋拳(这或许是原身可能真的有过的一点经历,被她误打误撞说中?),还是指他看出了她那反应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有?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种无声的较量在目光交汇处蔓延。